数据是冰冷的证明,能说服官员,能震撼学者,能记录于史册,但真正在这片古老土地上最具生命力的,却是那如春潮般涌动、口耳相传的民众口碑。这份口碑,源于最直接的切身体验,源于被拯救的生命与健康,它比任何公文报告都更质朴,却也更有力量。
渭北实验所力抗霍乱、成功降低死亡率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越黄土高坡的沟壑梁峁,传入十里八乡的每一个角落。数据的说服力局限于庙堂,而口碑的感染力则深植于闾巷。
“活菩萨”与“救命所” 实验所那废弃祠堂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求医问药的人踏平。不再仅仅是当初那些走投无路的穷苦人,许多家中薄有资财的乡绅、小商人,甚至周边县镇听闻消息的人,都不惜赶远路而来。 他们口中,林闻溪是“林神医”,唐老先生是“老神仙”,那个曾经被鄙夷的“中西结合”实验所,成了口口相传的“救命所”、“菩萨地”。 一位被从霍乱鬼门关拉回来的老农,让儿子搀扶着,颤巍巍地送来一块自家舍不得吃的腊肉,老泪纵横:“要不是先生们,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喂了野狗了……咱没啥能报答的……” 一位孩子的母亲,抱着痊愈后活蹦乱跳的儿子,在诊所门口就要下跪磕头,被顾静昭急忙扶起。她哽咽着:“县医院说没救了,让准备后事……是你们……是你们用那黑乎乎的药汤子救了他啊!” 这些最朴素、最直接的情感表达,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暖流,温暖着实验所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心,也成为了他们对抗一切艰难险阻的最坚实后盾。
无形的支持网络 民众的口碑,转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支持。实验所采购药材,药商愿意给出最公道的价格,甚至主动送来品质上乘的货色,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药是“林先生救人用的”。 招募人手进行防疫宣传或清扫消毒,响应者云集。丐帮的弟子们成了最得力的“编外人员”,他们熟悉城乡的每一个角落,消息灵通,帮助监测疫情、引导病人、维持秩序,效率惊人。 甚至当某些外地来的、心怀叵测之人想在暗地里散播关于实验所“用假药”、“治死人”的谣言时,根本无需林闻溪出面辟谣,当地的百姓便会主动站出来斥责:“放你娘的狗屁!林先生是好人!你再胡咧咧,小心老子揍你!”谣言往往还没来得及扩散,便胎死腹中。
刘县长的“顺水人情” 民众汹涌的好口碑,甚至影响到了官场。刘县长虽然颟顸,却极擅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他眼见实验所声望日隆,甚至引起了省里一些官员的注意(或许是陈济棠暗中运作的结果),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的“支持”,开始主动示好。县政府的会议上,他多次“高度赞扬”实验所的功绩,将其称为“本县防疫抗疫的中流砥柱”。以前克扣拖延的经费和物资,现在竟然能主动、足额地拨付了。他甚至主动提出,要拨一块更好的地皮给实验所扩建之用(虽被林闻溪以“当前不宜大兴土木”为由婉拒,但其态度已昭然若揭)。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实验所的成绩,如今已是他的政绩。林闻溪若能更进一步,他这份“支持”的功劳自然也少不了。
“中医还是西医?”——“能看好病的就是好医!” 最有趣的变化发生在民间观念的层面。以前百姓生病,往往会纠结于是找“中医郎中”还是“西医大夫”,无形中被植入了门户对立的观念。 而现在,在渭北百姓的口中,这个问题变成了:“咱是去实验所看,还是去别处看?” 他们不再关心中间那些复杂的理论之争。在他们看来,实验所里的先生们,既会用听诊器,也会号脉;既会打针输液,也会开草根树皮熬的汤药。哪种方法管用、省钱、副作用小,就用哪种。这种纯粹的、以效果为导向的认知,恰恰暗合了林闻溪“融汇中西,唯效是用”的最高理想。 一位老太太的话道出了精髓:“管它中医西医哩!能把我这老毛病治好的,就是好医!实验所的先生们,就是好医!”
民众口碑如潮水般涌来,托举着实验所,也托举着林闻溪的理想。这口碑,是丰碑,也是铠甲。它让林闻溪在应对上层明枪暗箭时,多了几分底气——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他的根,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这片土地和这些淳朴的人民之中。
然而,林闻溪并未被这潮水般的赞誉冲昏头脑。他清楚地知道,口碑如潮,亦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日能因疗效而将他捧上天,他日若稍有差池,反噬之力亦将惊人。他肩上的责任,反而更重了。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年轻医生的培训和诊疗规范的进一步完善上,力求将偶然的成功,转化为可复制、可持续的必然。
潮水奔涌,方向已然形成,但前方的海域,依旧深不可测。
第十七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