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过,省城突然笼罩在无形的恐惧中。最初只是码头工人间流传的“吐泻病”,不过三五日,已然演变成一场全城恐慌。
“时疫!是霍乱!”医学堂的晨会上,麦克莱恩博士面色凝重地宣布,“患者剧烈吐泻,米泔水样便,严重脱水。死亡率极高。”
医院瞬间被挤爆。走廊里躺满痛苦呻吟的患者,呕吐物与排泄物的气味混合着石灰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构成死亡的气息。
“《温病条辨》载:‘霍乱一证,多发于夏秋之间,挥霍缭乱,故名’。”陆老迅速组织中医应对,“当分寒热二证,湿热用蚕矢汤、燃照汤;寒湿用附子理中汤。”
然而疫情迅猛超乎想象。贫民区尤甚,一条巷子日死十数人。棺木售罄,席裹尸身者不绝于途。
恐慌引发混乱。谣言四起:有说洋人投毒,有称官府隐瞒。民众抢购药材,金银花、黄连价格飞涨;更有甚者求神拜佛,符水香灰充作灵药。
医学堂师生全体投入抗疫。林闻溪被派往疫情最重的城南区。所见触目惊心:一户八口死其五,唯一幸存的老妪抱尸痛哭;孩童蜷缩墙角,已脱水至眼眶深陷。
“快补液!”林闻溪紧急施治。但患者呕吐不止,汤药难入。 周振邦尝试皮下注射生理盐水,但重症者血管塌陷,针难入脉。
“用静脉切开术!”怀特夫人果断决定。在简陋条件下,她熟练切开患者踝部静脉,插入银质导管滴注盐水。 林闻溪同时针刺内关、足三里止呕,艾灸神阙、关元回阳固脱。
奇迹般,患者渐渐停止呕吐,意识恢复。 “中西医结合有效!”消息传回医学堂,立即推广。
但分歧随之而来。西医主张严格隔离,重点灭蝇、消毒饮水;中医强调个体辨证,需因人施治。官府则采取极端措施:派兵封锁疫区,许进不许出。
冲突在城门口爆发:官兵阻拦中医入疫区施药,称“徒增传染风险”;陆老愤然斥责:“见死不救,枉为父母官!”
finally在士绅调停下达成妥协:医者需穿戴防护衣物,药汤统一煎煮分发。
更深刻的分歧在治疗思路。西医专注补液抗菌,中医主张调理气机。一富商患者同时请中西医治,竟发现药性相悖:西药止泻恐“闭门留寇”,中药通下又恐加重脱水。
“此乃标本之辨。”陆老在紧急会议上阐明,“急性期当‘急则治标’,补液防脱;缓解期需‘缓则治本’,调理脾胃。”
基于此,制定出分级诊疗方案:轻症口服补液盐加中药辨证;中度静脉补液辅以针刺止呕;重度全力抢救,中西法并用。
秦若虚设计出简易口服补液方:食盐、白糖、橙皮煎汤,既合西医原理,又具中药和胃之效。贫苦人家纷纷仿效,救人无数。
疫情高峰时,林闻溪连续三日未眠。一夜,他救治一位老农时,老人颤声问:“小大夫,俺会死吗?” 林闻溪紧握其手:“老人家放心,我们定尽力相救。” 老人泪下:“死了倒也罢,只恐传染孙儿...”
这一刻,林闻溪深感医者责任:不仅要治病,更要安人心。
他提议在施药处同时开展防病宣传:煮沸饮水、食物加热、灭蝇防鼠。并用通俗语言解释病因,破除迷信谣言。
半月后,疫情渐控。统计显示:中西医结合治疗组死亡率最低;纯西医组次之;纯中医组又次之;未就医者死亡率超七成。
总结会上,麦克莱恩坦言:“此次疫情让我看到中医整体调理的优势。单纯补液抗菌虽可救命,但患者恢复缓慢。” 陆老亦道:“西医补液之法,确救无数危亡。老朽曾见患者津液枯竭而殁,今有盐水注射,实为医道大进。”
知府特来致谢,并问:“今后若再有时疫,当以何法为要?” 林闻溪答:“预防为先,中西医结合为本。既重饮水消毒,亦重正气存内;既用抗菌药物,也用辨证施治。”
是夜,林闻溪在日记中沉思:“时疫骤临,照见人心百态。医学之争,在生死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唯有放下门户之见,汇聚众智,方能战胜病魔。医者仁心,当以苍生为念,而非派别为先。”
月光如水,照着劫后余生的城市。医学堂的灯火依然通明,师生们仍在研讨防疫改进之策。这场时疫带来的不仅是死亡与恐惧,更有反思与成长。
林闻溪知道,经此一役,中西医汇通的道路虽然依然漫长,但已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用生命验证过的方向。而他的医者之路,也在这次疫情中经历了真正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