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心头一跳。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年刘蕊故意和宋瑶撞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宋瑶令人扒去外衣。
事后之所以能让庶妹顶了罚,而未受到更严厉的惩处。
正是丰郡王妃见完宋瑶刘靖二人以后,走通了曹皇后的门路,苦苦哀求,最后由皇后下了那道盖棺定论的旨意。
而这件事,曹皇后当时并未禀报太后,而是私自褫夺了刘蕊的县主封号。
这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是想借此向势头正盛的庆王刘靖示个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指望着将来新帝登基,她这个无子无宠的皇后,还能凭着这点香火情分,安安稳稳地做个皇太后,颐养天年。
“她以为帮人全了体面,就能让刘靖念她的情?”太后的语气愈发讥讽。
“真是天真。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蠢,看不明白刘家男人的薄情吗?”
冯嬷嬷连忙附和:“太后说得是。皇后这步棋,走得实在不高明。”
太后没有再接话,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呵呵,都不想死呐,谁都想活......”
冯嬷嬷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知道,太后这是在感慨。
可在这皇宫里,想活着,哪有那么容易?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句都暗藏机锋。荣耀与性命,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不知怎么的,冯嬷嬷突然想起了今日见的那位宋侧妃。
那女子眉眼间带一股娇憨,言行举止直白、莽撞,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也未见多少惧色。
起初,连她也险些被这表象迷惑,以为这不过是个仗着庆王宠爱,不知天高地厚的幸运儿。
可此刻细细想来,冯嬷嬷背后却渗出一层冷汗。
若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如何能独占鳌头这么多年。
如何能让心思深沉的庆王殿下对她如此死心塌地,甚至到了不顾规矩、公然维护的地步?
今日在慈宁宫,庆王那姿态,哪里是宠爱,分明是将其视若眼珠,不容任何人,有丝毫轻慢!
冯嬷嬷心下凛然。
这宋侧妃,绝不像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无知!
那副娇憨任性的模样,恐怕才是最高明的伪装。
内里,定是个心思缜密、手段了得的人物!
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将男人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焉知宋瑶今日在太后面前的表现,不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试探?
收下孟家的礼却不见人,是不是敲打和立威?
越想,冯嬷嬷越觉得那笑容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机。
...
瑶光苑厨房内,气氛前所未有地凝重。
心思极深的宋瑶身披一件桃红色绣金蝶软绸外袍,乌发随意挽起,露出一段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站在厨房门口,双手叉腰,明明是娇慵的打扮,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征的将军,扫视着眼前众人。
掌勺大厨、帮厨、烧火丫头,甚至包括被临时抓壮丁的夏雀和冬青。
“都听好了!”宋瑶声音威严,“今日的薯条,必须外酥里嫩,金黄焦脆,一根根分明,不能有半分软塌!火候,是重中之重,必须精准到瞬息!”
她深吸一口气,下达最终指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谨遵娘娘之命!”
众人齐声应和,面容肃穆,仿佛接到的不是烹饪指令,而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军令。
刹那间,厨房里人影闪动,各司其职。
挑选最饱满的土豆,去皮,切条,浸泡,控干水分.......
每一个步骤都进行得一丝不苟,鸦雀无声,只有食材处理和水火相交的细微声响。
宋瑶满意地点点头,踱步到一旁临时安置的软椅上坐下。
她一定要吃上火候最完美的薯条!
这是她目前人生中的大事!
就在这时,一个矮墩墩的小身影,迈着与其严肃表情极不相称的小短腿,挤进了忙碌的人群。
是六哥儿刘青。
小家伙今日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短打,小脸绷得紧紧的,学着娘亲的样子,背着小手,在厨房里踱来踱去,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偶尔还会踮起脚尖,试图去看料理台上的情况。
可惜身高是硬伤,只能看到桌沿。
他是妈妈最优秀的崽!
肩负着帮妈妈监督、确保做出最完美薯条的重大使命!
虽然他还不太明白薯条就是个吃的,怎么就伟大了。
但能让娘亲如此郑重其事的,一定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刘靖处理完公务回来,踏入瑶光苑,没在惯常的位置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听到厨房方向有动静,便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幅严阵以待的景象,以及他的瑶儿如同监工头子般坐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油锅的馋猫模样。
他忍不住扶额失笑,走到宋瑶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
宋瑶正全神贯注,被他一打扰,不满地拍开他的手,眼睛还盯着油锅:“王爷你不懂!这关乎到薯条的灵魂,火候差一丝,味道就差很多了!”
她昨日新读的书,书中文人描述的终极美味,令宋瑶心神向往,所以说什么也要试试。
刘靖看着她那执拗又可爱的侧脸,无奈地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微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捂着:“好,依你。只是别累着了。”
他瞥了一眼在人群中穿梭、小脸严肃的六哥儿,觉得这小子倒是敢眼色,虽然帮不上忙,但也要过来露个脸。
颇有他娘亲“小题大做”的风范。
...
与此同时,慈宁宫偏殿。
丰郡王妃邵婕惴惴不安地坐在绣墩上,手中帕子被绞得不成样子。
她方才见过了皇后,太后也在场。
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家常,问及家中子女,尤其是远嫁边疆的刘蕊近况。
但看似温和的语调下,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被细细掂量。
其中的种种,邵婕感受得清清楚楚。
太后话里话外还提到了庆王侧妃。
莫不是蕊儿在北疆又不老实,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后耳中?
回到府中,丰郡王妃邵婕越想越怕,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