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德缓步走到被绑在长凳上的胡信昌面前,缓缓蹲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贵人不是你这种身份能攀扯的。以后就老老实实回青州过活,把宋夫人的两个孩子好好养大。记住了,不要动任何歪心思,更不得再攀扯王府。庆王府、侧妃娘娘,在青州可没什么亲戚。”
王爷的意思是,不能让他们活得太舒坦,但也不让宋兰母女死了,将要将胡家的日子控制在贫苦边缘,但又不至于典妾卖女的水平上。
李进德其实也纳闷,王爷为何要这般安排。
难不成是怕宋主子哪天没玩够,突然又想起这家人?
他也只能这么理解了,不然实在想不通。
还有秦氏和宋家,按王爷往日的性子,他们现在应该都转世投胎了,结果现在还任由他们活着。
只能说,自从宋主子来了以后,王爷改变太多了,他这个跟着王爷二十多年的老人都捉摸不透王爷的想法了。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全都明白!”
胡信昌早就被吓破了胆,连连点头,不敢反驳,牢牢记在心里。
李进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着,慢悠悠地伸出手,从胡信昌胸口衣襟里摸出一叠银票。
胡信昌脸色惨白,心里暗道不好。
那是定国公给他的银票,因为贵重,他怕放在客栈不安全,所以贴身带着,没想到竟被发现了。
果然,李进德下一句就说道:“有些钱拿了是会死人的。”
话音未落,他便当着胡信昌的面,将那叠银票撕得粉碎,纸片被风一卷,飘落在雪地里,无人敢捡。
“你和定国公府之间的勾当,王府里都清清楚楚。”
李进德轻轻吹了吹手上的纸屑,“回去以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心里可得有数。”
胡信昌吓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棉袄,虽心疼那笔银子疼得肝颤,却半个字也不敢反驳,只能连忙应道,
“小的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小的今日来庆王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说到底,今日算是白跑一趟,还惹了一身腥。
既招惹了庆王府,也无法和定国公府交待了,这可怎么是好?!
李进德听完,微微眯起眼,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算是应了。
他缓缓直起身,朝侍卫挥了挥手,语气不紧不慢:“明白就好。有时候办事,别光想着自己,也多想想一家老小的性命。”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胡信昌一听这话,脸瞬间又白了几分,没工夫想后续的事情,大声求饶。
他还以为认了错、表了态,就能免了这顿板子,却不想还是躲不过去。
李进德听见胡信昌的哭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这板子可是宋主子亲自吩咐的,他哪有权力减免?
况且,就凭胡信昌那点攀龙附凤的心思,便是打死了也不算冤枉,敢拿宋主子做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过宋主子正值孕期,王爷为了替她祈福,特意吩咐过不必将人打死在王府门口。留他一命,让他在回程路上慢慢熬着,回青州时在断气即可。
既是多些折磨,也能给那些妄图攀附的人,当个活生生的例子。
侍卫们早已得了吩咐,既然人不能当场死,那就要多一些暗伤。
抡起的板子带着风声落下,“啪”的一声重重砸在胡信昌臀上。
沉闷的响声随着胡信昌的惨叫,在王府门前回荡开来,引来不少奴仆围观。
胡信昌疼得面如死灰,额头上的冷汗混着泪水往下淌,每一声痛呼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宋兰被丫鬟死死按在一旁观刑,听着外面一声声越来越凄厉的惨叫,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
她也不敢上前阻拦,怕连着她一起打了,只能死死低着头,不去看胡信昌。
心中却很是悲苦,老爷挨了这顿打,难免会算到她头上,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熬了。
这一天的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
非但没能给超哥儿讨来半分前程,反而让老爷挨了这样重的板子,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小妹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就算分她一点又不会怎样,她为何这般小气?
宋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对宋瑶的怨怼。
“敢问这位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旁边府里一个穿锦缎褂子的管家上前几步,拱手问道。
庆王府本就是京中焦点,如今这般毫不掩饰地在正门前设刑,显然是有意要把消息传出去的。
这种时候,他们若不上前问问,反倒显得不懂眼色。
“哼,还能有什么事?这人竟敢大着胆子来攀庆王府的亲戚,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聂风冷哼一声,特意隐去了宋瑶的名字,只抬出王府的名头,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那管家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弄清胡信昌是青州来的小商人,便匆匆作揖离去。
心里却暗自盘算,他可得回府里好好嘱咐一下,明后两年若非必要,府里断不能采买青州商人的东西了,免得不小心碍了庆王府的眼,平白惹祸上身。
围观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去,将这桩新鲜事带往各府。
此后一两年内,京城里竟悄无声息兴起一股风气,不采购青州所属的物品。
没人说得清缘由,却人人都跟着效仿,仿佛这是什么时髦的规矩。
上行下效之下,这股风气从京城蔓延至大梁各地,青州商人的日子骤然变得难过起来,连带着青州刺史葛升微都因地方商路受阻,遭到了皇上的严厉斥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庆王府,书房。
“回禀王爷,事情都办妥了。”李进德躬身回话,语气恭敬,“胡信昌挨了五十大板,已派人送他们出城了。”
刘靖头也不抬,接着批阅政务,声音平淡无波:“宋兰那边,盯紧些。”
“是。”李进德应道,心里却暗自叹气。
王爷对宋主子真是无比在意,连这种小事都要亲自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