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碧轩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粗暴撞开的刹那,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背靠墙壁、短刃在手的冯紫英!
两名去而复返的老仆此刻如同换了筋骨,浑浊的老眼精光爆射,身形快如鬼魅!一人手中钢爪带起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冯紫英咽喉!另一人袖中寒光闪烁,数枚淬毒钢针如同毒蛇吐信,封死他所有闪避空间!杀招凌厉,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哪里是垂垂老朽的守门人,分明是王家埋下的顶尖暗桩! “狗东西!藏得够深!” 冯紫英瞳孔骤缩,怒喝一声,不退反进!他深知此刻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手中淬毒短刃化作一道乌光,精准无比地格开那致命的钢爪!火星迸溅中,他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猛地侧旋,险之又险地避开数枚毒针!毒针擦着他脖颈掠过,“咄咄咄”钉入身后墙壁,瞬间腐蚀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然而,另一名老仆的掌风已至肋下!阴毒狠辣!
“砰!”
冯紫英闷哼一声,硬生生用后背撞向墙壁卸力,喉头一甜,血腥气上涌!但他眼中凶芒更盛,借着反震之力,如同被激怒的蛮熊,猛地一脚蹬地,整个人合身撞向左侧的老仆!那老仆没料到他重伤之下仍有如此蛮力,仓促间被撞得一个趔趄! 趁此一瞬空隙!冯紫英左手猛地探出,快如闪电,一把死死攥住了右侧老仆再次挥来的钢爪手腕!五指如同铁钳!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老仆发出凄厉惨叫!
冯紫英毫不留情,攥着那折断的手腕猛地向后一拧、一抡!那老仆如同破布袋般被狠狠砸向扑上前来的同伴!
“噗!” 两人惨叫着撞作一团,滚倒在地! 但冯紫英也付出了代价!肋下剧痛钻心,后背撞墙处更是气血翻腾!最致命的是,时间!仅仅交手数息,轩外汹涌的火光和人影已至!沉重的脚步声与刀剑出鞘的哐啷声如同催命符! “贼人在里面!围住!格杀勿论!” 护卫统领的厉吼穿透门板! 冯紫英眼中戾气翻涌!他猛地瞥见轩内那扇临河的花窗!那是唯一的生路!他毫不犹豫,强提一口真气,不顾伤势,如同离弦之箭扑向花窗!手中短刃狠狠劈向窗栓! “拦住他!” 倒地的老仆目眦欲裂,嘶声尖叫!
数道凌厉的刀光剑影已然破开虚掩的轩门,带着凛冽的杀意,斩向冯紫英的后背!
千钧一发! 梨香院暖阁内。
王家西府方向骤然爆发的火光与喧嚣,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栖梧的心上!那惊惶的呼喝与刀兵碰撞声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依旧让她浑身冰冷!
“瑛哥哥!冯大哥他……他被发现了!” 她猛地抓住贾瑛的手臂,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涵碧轩是绝地!一旦被困,插翅难逃! 贾瑛的脸色在明灭的灯火下凝重如铁。他胸口的温玉髓心跳动陡然加剧,金绿色的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波动起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危机感和守护栖梧的强烈意志猛烈冲撞着他重伤初愈的经脉!他清晰地感受到冯紫英命悬一线的凶险,更感受到栖梧巨大的恐惧! “唔……” 他猛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强行压抑的伤势和过度运转的心神如同反噬的毒蛇,狠狠撕咬着刚刚愈合的脆弱心脉!剧痛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瑛哥哥!” 栖梧魂飞魄散,急忙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及之处一片冰冷黏腻!“你的伤!快坐下!”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冯紫英生死未卜,贾瑛伤情反复!这双重打击几乎让她崩溃! “没事……” 贾瑛牙关紧咬,强迫自己站稳,反手紧紧握住栖梧冰冷颤抖的手。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惊惶的泪眼,那里面翻涌着痛苦,但更有一股不容摧毁的钢铁意志!“栖梧,看着我!信我!冯大哥为救我,可闯龙潭虎穴!今日他若陷落,我贾瑛纵使拼却这条性命,血洗王家,也必接他出来!你我……” 他顿了顿,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这四个字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烙在栖梧的灵魂深处!巨大的悲恸与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压倒了恐惧!她眼中泪水汹涌,却不再颤抖,反而用力擦去泪水,扶着贾瑛的手臂强撑着他站稳,声音带着泣血般的坚定:“好!同生共死!我陪你去!” 就在这时!
“二爷!姑娘!有动静了!” 一直守在屋顶了望的护卫猛地跃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王家西府后园临河的涵碧轩那边……打起来了!火光冲天!但是……但是好像有人从窗子跳水跑了!王家护卫正在朝下游追!下游……下游码头那边好像也出事了!” 跳水?下游码头?!
贾瑛和栖梧同时一怔!冯紫英水性极佳!难道他…… “走!去下游!” 贾瑛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金陵城南,王家西府专用的小型货运码头。
夜色深沉,江风猎猎。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正静静停靠在石阶旁,船身吃水颇深。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焦急地催促着苦力搬运最后几个沉重的木箱上船。船上悬挂的灯笼光晕昏黄,映照出木箱上模糊的“南洋香料”印记。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潮湿水气的混合气味,掩盖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铁锈味。 货船中舱。王夫人最信任的心腹管家王禄,正紧绷着脸,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桌上摊着一张简易的河道图,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锦盒,露出半截散发着幽冷光泽的乌金令牌——“水龙令”,王家掌控这条隐秘水路的最高信物。他身边站着两名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王家供奉高手。 “禄爷,东西快装完了,只等子时三刻潮水到顶……” 一个管事匆匆进来汇报。 “催!再快点!涵碧轩那边闹出那么大动静,总觉得不对劲!” 王禄眼皮直跳,烦躁地挥手。涵碧轩警报一起,他就接到了密报,心惊肉跳!秘道水路是他们最后的退路,绝不能有失! 就在此时!
“哗啦——!”
码头临水的石阶下,幽暗的江水中猛地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头!
正是冯紫英!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肋下和后肩的伤口在冰冷的江水中不断渗出暗红的血丝,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他死死盯着那艘即将起航的货船,看到了船上熟悉的“南洋香料”木箱和那几个管事的身影! 丙字七号仓!子时三刻!就是这艘船! 王家护卫的搜索声正从涵碧轩方向朝下游迅速逼近!火光摇曳!
冯紫英深吸一口冰冷的江风,眼中闪过狠绝!他没时间了!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搅乱这潭水,才能找到脱身甚至探查的机会! 他猛地潜入水下,如同一条受伤却凶性大发的水鳄,悄无声息地潜游靠近货船船尾水下!抽出靴中暗藏的匕首,运足残存的力气,朝着船尾最关键的舵板连接处狠狠凿去!同时,另一只手在水中猛地一扬! “噗!噗!噗!”
数枚特制的、遇水即猛烈燃烧的磷火弹被他精准地掷向码头堆积的木箱和货船甲板上干燥的缆绳堆!
轰!轰!轰!!!
耀眼的惨绿色火焰瞬间冲天而起!如同地狱鬼火,在码头和货船甲板上疯狂蔓延!木质结构遇火即燃,缆绳化作巨大的火蛇!浓烟滚滚! “走水了!!”
“快救火!!”
码头瞬间陷入一片惊恐的混乱!苦力们丢下货物四散奔逃!王家管事和护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得手忙脚乱,纷纷冲向起火点! “怎么回事?!” 船船舱内的王禄被巨大的爆炸和火光惊得跳起,冲到船船舱口,脸色剧变!“谁放的火?!”
“是磷火!水下有人!” 一名供奉高手目光锐利,瞬间锁定了船尾水下冯紫英搅起的微弱水花!他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竟直接从船舷跃下,如同鹞鹰般扑向水中的黑影! 冯紫英刚凿坏舵板,就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意当头罩下!他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啦!” 供奉高手的掌风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片血花!冰冷的江水瞬间灌入伤口,剧痛钻心! 冯紫英闷哼一声,被巨大的掌力震得气血翻腾,眼前发黑!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绝不能再被缠住!他借着水势猛地向下潜去,同时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那几张浸透了水却勉强完整的矿石账目碎片,揉成一团,狠狠掷向不远处一艘刚巧经过的小型货船船头! 做完这一切,他再无余力,只能不顾伤痛,朝着江心水流最湍急的黑暗处拼命潜游!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钢针,刺痛着他的伤口,意识开始模糊……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供奉高手一击不中,恼羞成怒,正要再追!
“不必追了!” 王禄冰冷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疑和一丝恐惧传来。他站在船舷边,死死盯着那艘被掷中纸团、正茫然停下的小型货船。船上悬挂的灯笼,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徽记——那是薛家的暗记!
薛家?!
怎么会是薛家的船?!
难道…… 王禄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的火光与浓烟,死死锁向码头岸边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 阴影中,一道纤细清冷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独立。
薛宝钗!
依旧是那身深青色的劲装,玄色大氅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磷火跳跃的幽光下若隐若现,衬得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更加冰冷,如同九幽寒玉雕刻而成。她的目光平静无波,越过混乱的码头,越过燃烧的货船,遥遥落在水中挣扎潜入黑暗的冯紫英身上,最后定格在惊疑不定、面如死灰的王禄脸上。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到极致的笑意。 那笑意,比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那一幕,比烧红的烙铁更灼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