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惊鸿-1”战机像一只真正被惊起的鸿鹄,机头昂扬地向上抬起,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动力和甲板赋予的初速度,稳稳地脱离了飞行甲板,朝着灰白色的天空钻了上去!
甲板上,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欢呼声,但很快又被更大的风声和机器声淹没了。地勤人员们互相拍打着肩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手里的活儿一点没敢停,立刻开始准备下一架飞机的起飞。
沈崇海在座舱里,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了一口浊气,刚才憋着的那股劲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他操纵着飞机在海面上空做了一个大半径的转弯,低头俯瞰下去。
“龙威”号航母的全身尽收眼底,那宽阔的飞行甲板此刻看起来就像一枚灰色的邮票,贴在了无边的蓝色信笺上。周围几艘负责护航和警戒的驱逐舰,更像是一些精巧的模型玩具,舰艏划开白色的航迹,忠实地拱卫在母舰四周。
这种视角,这种驾驭钢铁飞鸟、翱翔于海天之间的感觉,是任何陆地上的飞行都无法比拟的。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激动,但随即,一个更严峻的念头压了上来:起飞还算是有惊无险,可真正的考验,也是所有舰载机飞行员最忌惮的一关——降落,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都说舰载飞行员的生涯,是以小时计算的,每一次着舰,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和死神掰手腕,稍有不慎,就是机毁人亡的惨剧。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按照预定计划,进行通场飞行,熟悉空域,同时等待着塔台(舰岛飞行控制室)的召唤。
在“龙威”号高耸的岛式舰桥上层,那里是舰队的指挥中枢,视野比甲板上要开阔得多,但也更能感受到舰体随着海浪产生的摇晃。
一位身材高大、穿着将官呢制军服、肩章上缀着金色松枝和星星的老者,正举着一架沉重的黄铜望远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空中那架正在绕飞的小黑点——沈崇海驾驶的“惊鸿-1”。
这位老者,就是这支新生的、尚处于高度保密状态的航母特混编队的司令,姓陈,名绍宽,字什么倒是很少有人提了,行伍出身,早年间也在旧式水师里当过管带,是经历过风浪、见过世面的人。
可即便是他,此刻握着望远镜的手心,也微微有些潮湿。他看得分明,刚才那次起飞,干净利落,飞行员的技术和心理素质都是一流的。可他的心,并没有因此完全放下。
他放下望远镜,递给身旁的副官,转过身,对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年纪稍轻、戴着圆框眼镜、显得更斯文一些的军官说道,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长期在海上指挥喊话留下的痕迹:“参座,你看这娃儿,架势是拿捏得不错,像个老手。可这降落……才是真要命的关头啊。”他这话,像是问询,又更像是自言自语,是在排解自己内心那份沉重的压力。
被他称为“参座”的,是舰队的参谋长,姓林,名遵,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海军高材生,脑子活络,对新装备的理解也比旁人深刻。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点了点头,接口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审慎:“司令说的是。这着舰的难度,比起飞高了何止十倍。甲板在动,飞机在动,海况也在变,飞行员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高度、速度、下滑角,还要对准那几条细细的阻拦索……任何一个环节出丝毫差错,后果都不堪设想。我们在英国参观时,他们的飞行员,也都是用无数次失败,甚至是用血换来的经验。”
他顿了顿,望向陈司令,语气变得略微低沉了些,“而且,司令,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次海试,意义非同一般。北京城里,总指挥那边要面对的压力恐怕不比我们小啊。”
提到“总指挥”这三个字,陈司令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似乎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林参谋长指的是谁。
却在短短十年间,以一种近乎神话般的方式,结束了遍地烽烟的混乱局面,将破碎的山河重新粘合起来,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有力的政府的年轻人。
他说的话,有些词句在当时听来甚至是古怪而难以理解的,“制空权”,“三位立体打击”,什么“不是一条船,而是一个移动的海上机场”,
但那些话语中蕴含的逻辑和远见,却让陈绍宽这个老水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共鸣。
总指挥在处理海军的事情上,尤其是对航母的重视,超出了当时所有人的想象,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顶着内阁里无数质疑和反对的声音,硬是把这个吞金巨兽给造了出来。
这其中经历的艰难、付出的代价,陈绍宽是亲眼所见,亲身参与的。可以说,这艘“龙威”号,以及今天甲板上这些生龙活虎的飞行员、地勤,都浸透着全国民众的心血和期望。
“唐总帅……”陈司令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浩瀚的大海,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敬佩,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民众把这天大的担子,把这海军的未来,交到你我手上,咱们要是搞砸了……别说对不起国家,首先就对不起先生的这份信任和苦心。”
陈绍宽,指挥江阴海战,参加武汉保卫战。代表海军出席盟军对日受降仪式。9月再以海军代表身份参加南京受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