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台废墟之上,风雪未歇。我将她轻轻放平,半块残玉贴在掌心,微光与她眉心血砂遥相呼应。那缕极淡的波动如游丝般缠绕指尖,似在回应某种沉眠已久的契约。她气息几不可闻,可就在玉佩轻触她手背的刹那,她指尖微颤,仿佛被无形之线牵引。
我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她掌心勾画一道古符。此符出自极北遗迹残卷,与玉佩内纹同源,曾于试炼密室中引发共鸣。笔落未尽,她眼睫猛然一颤,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从极深的梦魇中挣扎而出。
血色丝线自识海残光中悄然浮现,因果回溯被动激活。画面扭曲,断续闪现——一座祭坛,七道黑符自天穹坠落,贯穿一名幼童脊柱。她跪在寒石之上,白衣染血,身后老者低语:“以圣女之躯,承前任宗主遗力,镇压地脉裂隙。”
我瞳孔骤缩。
那黑符纹路,竟与我玉佩核心的残缺图样如出一辙,只是方向相反,如同镜中倒影。而更深处,一道冰蓝光痕盘踞她心口,形如封印,却隐隐与玉佩生出牵引。每一次回溯节点跳动,她经脉便剧烈震颤,冷汗浸透素衣。
我以肩抵其后背,灵力缓缓渡入。她身体一僵,随即微微靠来,似在无意识中寻得依托。我知此举凶险,窥探封印本质,等同撕扯神魂封条,稍有不慎,她便可能神识崩解。可若不看,便永远无法知晓——她为何会成为命祭之引?为何玉佩每动一次,她的气息便衰弱一分?
画面再度展开。
祭坛之上,仪式将毕。主持者取出一枚玉符,与我腰间残佩形状相近,唯独完整无缺。他将其置于祭坛中央,口中念出禁咒。刹那间,天地变色,玉符碎裂,一道金光没入南宫璃眉心。她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吟,随后昏死。
而那碎裂的玉符残片,竟有一角飞出祭坛,消失于风雪之中——正是我如今所持之物。
回溯至此,识海剧痛如裂。我强行稳住心神,却发现画面并未结束。新的片段浮现:多年之后,南宫璃独自立于宗门禁地,手中握着一块残玉,正是我此刻所持之物的另一半。她凝视良久,指尖轻抚裂痕,低声呢喃:“你终于来了……可我,还能撑到你真正觉醒之时吗?”
话音未落,她猛然咳出一口血,血中竟浮现金色细丝,如活物般游走,随即沉入经脉。她抬手抹去唇角,将残玉贴于心口,闭目良久,才缓缓将其埋入地底。
我心头一震。
她早已知晓玉佩的存在,甚至……在等我?
因果回溯戛然而止,血色丝线寸断。我喘息未定,却见她眼帘轻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初时涣散,继而聚焦于我,唇瓣微启,声音虚弱却清晰:“你……看到了?”
我没有回答,只将残玉递至她眼前。
她凝视片刻,忽然苦笑:“原来如此……你已见过那场仪式。那你可知,他们为何选我?”
风雪扑面,我握紧玉佩:“你说过,圣女非天命。”
“是。”她闭了闭眼,“我不是天生圣女。我是被选中的‘容器’。”
我心头一沉。
“封印的,不是邪力。”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触我胸前玉佩,“是前任宗主的一缕本源。他并未真正死去,只是将自身命格分裂,一缕藏于我身,一缕寄于玉佩。唯有两者重合,封印才能松动。”
我喉间发紧:“所以……玉佩每一次使用,都在唤醒那缕本源?”
她点头,呼吸微弱:“你回溯因果,实则是以她的寿元为薪——而‘她’,就是我。”
风雪骤停一瞬。
我终于明白密室投影所言“命祭之引”的真正含义。我不是在借用系统之力逆命,而是在用她的命,点燃我的路。
“那你为何不说?”我声音沙哑。
她望着我,眸光如雪中残烛:“若你知代价是她,还会踏上这条路吗?若你知我终将消散于你成道之日,还会握紧这玉佩吗?”
我没有回答。
她却笑了,极轻,极淡:“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哪怕代价是我。”
我猛然攥紧玉佩,裂痕刺入掌心,血顺指缝滴落,落在她手背上。她未避,只轻轻合掌,将我的血与她的手一同覆于心口封印之处。
刹那间,玉佩微震,残光大盛。那道冰蓝纹路竟开始缓缓流转,与玉佩裂痕遥相呼应,仿佛久别重逢的双生符文。一股温润之力自她体内渗出,顺着掌心涌入我经脉,竟与识海中那道即将转金的血色题字产生共鸣。
我体内闭塞的经脉,竟在此刻微微一松。
她似有所感,眸光微动:“原来……它认你。”
“什么?”
“这封印。”她低语,“它不只是枷锁。它是一道契约——将你我的命运,刻在同一根命线之上。你用玉佩逆改因果,我以命格为引,承其反噬。你越强,我越弱;你若成道,我必魂散。”
我盯着她苍白的脸:“那若我不成道呢?”
她摇头:“你已无退路。玉佩既现,封印既动,无论你是否继续使用它,那缕本源都会苏醒。唯一区别是——你若停手,我仍会死,而你,将失去所有抗衡之力。”
我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在逆天改命。”
“你是在,逆她之命。”
风雪再度卷起,吹乱她鬓边碎发。她抬手,似想为我拂去肩头积雪,却力竭垂落。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冷如霜。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她眼底,“真正的宗门令符,是不是本该由你掌控?”
她眸光一颤,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良久,才轻声道:“是。圣女之位,非因血脉,而因封印。令符是钥匙,玉佩是锁芯。唯有我执令符,你持玉佩,二者共鸣,才能真正开启封印——而非任其被他人操控。”
“可他们换了令符。”
“是。”她闭目,“十年前,宗门长老以‘净化邪气’为由,夺走令符,改立傀儡执掌。他们不是要镇压封印……他们是想,利用它。”
利用她。
利用这具被封印的容器,去撬动地脉,重启阵法,引某种存在降临。
我低头看向琉璃台中央那道裂开的地脉黑符。符文深处,低语仍在,如规则被悄然篡改。而此刻我才真正明白——那不是魔音,是封印松动时,本源与天地共鸣的回响。
她不是圣女。
她是祭品。
而我手中的玉佩,既是救她的钥匙,也是杀她的刀。
她忽然抬手,覆上我握玉佩的手背:“你若现在毁去它,或许还能保我十年性命。”
我没有松手。
“十年后呢?”
她不语。
我将玉佩按在她心口封印之上,轻声道:“命锁也好,劫引也罢……我逆的从来不是天命,是注定你死的局。”
她眼眶骤红,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此时,她体内封印猛然一震,冰蓝纹路骤然亮起,与玉佩残光交相辉映。一道微弱的金线自她心口延伸,竟与我经脉中那道即将转金的血色题字相连。
识海轰鸣。
血色题字,终化金纹,缓缓融入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