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决定为林郎中守孝三年,隋安儿和秦阳得知此事没有生气,秦阳更是和秦玥说:
“玥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为林先生守孝三年是应当的。”
接下来的难题是林郎中的身后事。
他生前念叨过,希望落叶归根,回沧州老家和妻女葬在一起。
然而,秦阳计算着行程和时间,眉头紧锁:
“此时出发,抵达沧州正是最严寒的时节,冰天雪地,无论是行路还是下葬,都极为不便。”
他将秦玥唤到跟前说:“玥儿,爹想着,不如等过了年,正月里再动身。”
“那时天气渐暖,我们一路往北,越走越暖和。到了沧州办妥事情,回程也避开了严寒,你看如何?”
秦玥抬眼看着父亲,他眼中有血丝,这段时日为了丧事和家中生意操劳,人也清瘦了些。
她知道父亲考虑得周全,并非不愿完成先生遗愿,而是真心为自己,也为先生身后安宁着想。
她轻轻点头说:“我听您的安排。”
然而,林郎中的骨灰在等待的这几个月中,存放何处又成了问题。
总不能一直摆在仁心堂或者秦家。
一直默默帮着料理杂事的苏春意此时开口:
“青州有个大慈悲寺,香火鼎盛。寺中有专门供奉往生者灵骨和牌位的地方,平日里有沙弥打扫上香,也可以请寺中高僧做法事超度。”
她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秦玥等人的赞同。
周荔闻言也心中一动,看向丈夫。
孙弘文领会其意,便对秦阳道:
“既如此,我们夫妇也想同行,去寺中为小女知宁做一场法事,尽一尽父母之心。”
原本秦阳和隋安儿打算亲自陪女儿去,但见孙弘文周荔夫妇同行,路上既有长辈照应,便改了主意。
酒楼和客栈还需人打理,脱不开身。
隋父听闻要去青州,立刻表示要一同前往,他的理由很充分:
“我去看看明远兄弟,多年未见,正好趁此机会叙叙旧。”
秦瑶一听外祖父和姐姐都要出远门,哪里还坐得住,扯着隋父的衣袖摇晃:
“外祖父,带我去嘛,我也想去青州看看!”
隋父本就疼爱这个活泼的外孙女,大手一挥:
“带上,都带上!我们瑶儿也去见见世面。”
于是,出发那日,两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隋父隋母带着秦瑶和秦玥两姐妹坐一辆车,由刘昌执鞭赶车。
周荔和孙弘文乘坐另一辆。
车队沿着新修葺的官道,轱辘轧过平整的路面,速度比以往快上许多,只用了半天多功夫,青州城巍峨的城墙便映入眼帘。
因秦玥身戴重孝,车上还载着林郎中的骨灰,一行人决定兵分两路。
刘昌先赶着马车,将隋父隋母和兴奋地扒着车窗往外看的秦瑶送到了赵明远府上。
赵府门前早已得了消息,赵明远亲自迎出,老友相见,自是感慨万千。
简单寒暄后,刘昌不敢多耽搁,辞别众人,又载上秦玥和周荔夫妇,转向城郊的大慈悲寺。
大慈悲寺坐落于青州城外的山麓,殿宇庄严,古木参天。
踏入山门,一股混合着香火和古木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将俗世的喧嚣暂且放下。
刘昌熟稔地办理手续,要了两间相邻的清净厢房,预付了半个月的房钱和斋饭钱,打算等法事圆满结束后再返回石城。
一名眉目清秀的小沙弥引着他们前往供奉灵骨的后殿。
殿内烛火长明,肃穆宁静,供奉着无数牌位,层层叠叠,承载着无数家庭的悲欢与思念。
秦玥亲手将林郎中的骨灰坛小心地放置在指定的格位内,又将林郎中一家三口的牌位一一放好。
她点燃三炷清香,恭敬地插入香炉,然后缓缓跪下,深深叩首:
“先生,您先在这里清净一段时日,听听佛法。等过完年,玥儿就来接您回沧州老家。”
刘昌在她身旁默默跪下,同样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接下来的日子,规律而平静。
白日里,四人准时去大殿听高僧诵经,悠扬的梵唱如同清泉,洗涤着内心的悲伤。
晚上,便在各自的厢房里,就着昏黄的油灯,手抄经文,为林郎中和孙知宁祈福。
寺庙规矩森严,即便孙弘文与周荔是夫妻,也需分房而居。
故而,周荔与秦玥同住一室,孙弘文则与刘昌一室。
这晚,秦玥抄写《往生咒》久了,手腕酸麻,忍不住停下笔,轻轻甩动。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周荔,只见她依旧身姿端正,眉眼低垂,一笔一划极尽工整,仿佛不知疲倦。
跳跃的灯焰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那份专注与沉静,让秦玥有些自惭形秽。
她站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轻手轻脚走出房门,向值守的沙弥要了一壶清热的菊花茶。
回来时,她倒了一杯,轻轻放在周荔手边:
“大伯母,歇一会儿,喝口茶吧。”
周荔这才放下笔,揉了揉微微发僵的手腕,接过茶杯,对秦玥温柔地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带着淡淡的甘甜,舒缓了疲劳。
秦玥顺势在周荔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忍不住问道:
“大伯母,你怎么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呢?我每次写着写着,就只想趴在桌子上了。”
周荔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放下茶杯,目光似乎透过眼前的灯火,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我从小受的教导,就是这样的。女子要端庄,坐有坐姿,站有站姿,行止有度,不得轻狂。”
她顿了顿,看向秦玥:
“我打小听的最多的话便是,女子需严苛己身,德行、容貌、女红、持家,样样都要出色,如此,方能嫁个好人家。”
“只为嫁个好人家?”秦玥脱口而出。
周荔肯定地点点头:
“是啊,从小到大,所做的任何努力,读书、习字、学画、弹琴,最终的目的,似乎都只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去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儿媳,别人的母亲。”
她的目光转向桌上摊开的经文和笔墨,声音更加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