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同时也清晰地剖析着现实,既是为了安慰母亲,也是再次坚定自己的心志:
“陆大人他年纪轻轻便能坐上知府之位,足以说明他家世定然非富即贵。”
“再加上他相貌能力皆出众,十有八九早已定下亲事,甚至可能已经成家立业了。”
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着母亲,语气带着看透世情的淡然和决绝:
“别说我们现在是流放脱籍的身份,就算是在流放之前,在京城的秦府,以我旁支庶出的身份,也不大可能可以匹配上他的门第,嫁给他做正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做一个贵妾。”
“但是娘,”秦熙的手收紧,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比谁都清楚,为人妾室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亲眼看过您受的苦,经历的磨难!”
“我怎么可能,在目睹了您所有的痛苦之后,还傻乎乎地再去走上那条曾带给您无尽痛楚的老路?”
苏春意听着女儿的话,泪水流得更凶。
秦熙话锋一转,眼中非但没有失落,反而燃起了一种更为炽热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属于自己的雄心:
“不过,娘,也没关系。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两路人。”
“我对他与其说是女子对男子的倾慕,不如说,是一种认同和向往。”
“我向往他那样的才华,向往他能够站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为民请命。”
她微微扬起下巴,脸上焕发出一种充满力量的光彩:
“所以,娘,我从来都不想嫁给他,不想成为依附于他的藤蔓。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不,是成为能够与他并肩而立一起站在朝堂上的人!”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
“长公主殿下已经入朝听政,为天下女子开了先例。或许,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堂堂正正为官做宰的那一天,真的不远了。”
“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得起!我不要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妾室,我要成为他的同僚甚至上官!”
“我要让这世道看看,女子除了后宅方寸,同样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苏春意怔怔地看着女儿,看着她眼中燃烧的那簇名为“志向”的火焰。
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灼热,几乎要烫伤她的眼睛。
她心中的阴霾和担忧,在这一刻,被女儿的志向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一遍又一遍,泪水纵横,却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而又无比骄傲的笑容。
“好……好志气!我的熙儿……真是好志气!”
她哽咽着,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娘支持你!娘等着那一天,等着我的熙儿,穿着官袍,站在朝堂上的那一天!”
这一刻,苏春意彻底想开了。
她的女儿,心中装着星辰大海,志向远比儿女情长更为辽阔。
她不必再为那些世俗的婚嫁之事忧心,她只需要站在女儿身后,看着她,飞向她想去的那片天空。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秦熙像往常一样,踏着晨露前往学堂。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已经规规矩矩地等候在学堂紧闭的大门外,正是赵文启。
一看见他,秦熙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父亲屠老三那绘声绘色、夸张无比的描述。
目光便忍不住在赵文启那看似寻常,甚至有些单薄的身板上逡巡,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疑问:
那么多饭菜,他到底都吃到哪里去了?
赵文启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耳根悄悄泛起了红色。
见秦熙走过来开门,他赶紧上前想要帮忙。
谁知一慌张,手忙脚乱中,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秦熙正准备拿钥匙开门的手。
“对、对不起!秦夫子!学生不是故意的!”
赵文启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向后弹开一大步,连连鞠躬道歉。
秦熙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年轻男子,和她家里养的那两只,一被逗弄就炸毛跳脚的猫咪“蛋黄”和“煤球”,真是像极了。
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对赵文启说:
“赵夫子,我怀疑我家里有你的兄弟姐妹。”
“啊?”
赵文启完全懵了,茫然地眨着眼睛。
秦熙强忍着笑意,继续胡说八道:
“改明儿我带你去看看,说不定,它们真的是你流落在外的兄弟姐妹,这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赵文启虽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秦熙在说什么,但见她似乎没有生气,便也憨憨地点头应道:
“哦,好,好……那改日学生一定上门拜访。”
那认真的模样,让秦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意又涌了上来。
她打开学堂大门,带着赵文启里外参观了一遍。
仔细交代了学堂的规矩、课程的安排以及孩子们的大致情况。
最后,她看着依旧有些拘谨的赵文启,觉得“夫子”、“学生”的称呼实在有些生分,便主动说道:
“以后在一起共事,就别总是夫子学生的了。你今年多大?”
赵文启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老实回答:
“回秦夫子,学生……哦不,我今年二十。”
他顿了顿,不知怎的,嘴一快,又补充了一句:
“因父母早逝,家中亦无长辈操持,因此至今并无任何婚约在身。”
话音刚落,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脸色爆红,心中懊恼不已:
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秦熙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后面那句多余的解释,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二十,那你比我大些。以后你叫我秦熙就好,我就叫你赵大哥,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赵文启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应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又因这拉近的称呼而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秦熙原本还担心赵文启初来乍到,会和这群性子各异、活泼好动的孩子们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没想到,仅仅一天下来,这位新来的赵夫子,就凭借着他温和的脾气、广博的学识,以及那副清秀俊朗的好相貌,成功俘获了学堂里所有孩子的“芳心”。
尤其是秦瑶这个小机灵鬼,下课了就追在赵文启后面,仰着小脸,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赵夫子,你可真好看!虽然比我刘昌哥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比我阿土哥哥可强太多太多啦!”
赵文启虽然不知道刘昌和阿土具体是谁,但被小姑娘这么直白地夸奖,还是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连连摆手。
安禾也跑来凑热闹,点着小脑袋附和:
“是呀是呀!赵夫子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就像画本子里写的那些风流才子,又俊又有才华!不像我哥哥。”
她说着,还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
“一看就不像识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