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桑赶着马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口。
那几只被吉克塞上车的母鸡,经过一路颠簸,依旧精神头十足,在车厢里不安分地扑腾着,发出“咕咕咯咯”的叫声,羽毛散落得到处都是。
他刚跳下车,还没来得及拴马,阿土娘就闻声撩开堂屋的门帘走了出来。走上前,瞧见了车厢里那几只肥硕的母鸡,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哟!这鸡看着真不错,毛色光亮,挺肥实。”她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随即干脆利落地对岩桑说。
“阿哥,我看别留着养了,费粮食还吵人。干脆都处理了。今晚就斩两只最肥的,用牛姐姐教的做法,拿酸木瓜煮上一大锅,给大家伙儿暖暖身子。”
“剩下的,趁着天气越来越冷,正好都做成腊鸡,细细抹上盐,挂到房梁上去,能留着慢慢吃。”
岩桑正觉得腹中饥饿,一听晚上就有酸木瓜鸡吃,立刻觉得这主意再好不过,痛快地应了一声:
“好嘞,听你的。”
说完便撸起袖子,准备抓鸡、烧水、磨刀,干这些活计他最是熟练。
屠老三也跟着过来帮忙,他探头往车厢里一看,好家伙,车厢被那几只鸡折腾得一片狼藉。
满是斑斑点点的鸡屎和零落的羽毛,还散发着一股禽类特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对岩桑说:
“大哥,这车弄得也太腌臜了,就这样还给岩帅兄弟实在不合适。你先忙你的,我找家伙事儿把这车厢里外好好擦洗一遍,晾上一夜,明天干干净净地再给他送回去,显得咱们办事讲究,不埋汰人。”
岩桑自然是同意的,赶紧说:“成。”
屠老三便去找了木桶、硬毛刷和旧抹布,从厨房里烧了水来,挽起袖子,仔仔细细地刷洗起车厢来。
另一边,秦阳和隋安儿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戌时,天色早已黑透,街头巷尾都亮起了点点灯火,他们才推着摆摊的家伙什回到家。
天色已晚,看着院子里堆着的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实在没有时间立刻收拾。
他们便将东西归置到院子角落里,避免挡路,仔细闩好院门,选去隔壁吃饭,然后再回来慢慢清洗。
刚踏进岩桑家的院门,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和温暖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堂屋里传来阵阵热闹的说笑声,显得格外有人气。
掀开厚厚的挡风布门帘进去,只见屋里点着好几盏油灯,照得四下通明,炉火烧得旺旺的,温暖如春。
再一看屋里的人,居然来得格外齐整。不仅林郎中、岩桑一家和屠老三一家在,连王掌柜、玉叫两口子,还有那位许久未见的徐嬷嬷都来了。
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用两张方桌拼起来的大桌子旁,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常菜肴,琳琅满目。
隋安儿赶紧快步走过去,亲热地挨着徐嬷嬷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她略显干瘦却温暖的手臂,关切地上下打量着她。
“徐嬷嬷。”她的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真是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吃饭香不香?晚上睡得踏实不?”
徐嬷嬷见到隋安儿,眼中也满是慈爱和欣慰,她伸出手,轻轻拍着隋安儿的手背,连声说道:
“好,好,好着呢,一切都好。老婆子我硬朗得很,能吃能睡,身子骨没毛病,你放心,放心。”
她细细打量着隋安儿略显疲惫的面容,语气里带着疼惜和关切:
“倒是你,安儿,听说你们小两口自己支摊子做买卖了?哎哟,那可是顶辛苦的活儿。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骨啊,得多顾着点自己。”
隋安儿听着这熟悉的唠叨,心里只觉得热乎乎的,所有疲惫仿佛都被驱散了不少。
她笑着摇头,语气轻快又坚定:“不辛苦,嬷嬷。真的,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心里特别踏实,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边两人亲热地说着体己话,那边秦阳刚坐下,就被旁边的王掌柜笑呵呵地塞过来一个碗,碗里是清亮的米酒:
“秦兄弟,来得最晚,规矩不能坏,可得先罚一碗。”
秦阳也是爽快人,笑着接过碗,也不推辞,朗声道:“该罚,该罚。”
说着仰头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清冽微甜又带着点后劲的米酒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立刻从胃里升腾起来,迅速驱散了积累了一天的寒冷和疲惫,脸上也泛起了红光。
桌上气氛越发火热,大家边吃边喝边聊,说着各自家里的琐事,交流着街面上听到的新鲜传闻,讨论着天气和收成,其乐融融,笑声不断。
孩子们则另开了一桌,同样吃得热闹非凡。孙知言也被阿土特意请来了,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大家叽叽喳喳地说笑,脸上也带着愉快的笑容。
玉叫看见秦玥、阿土和刘昌,便提起了三人偷喝杨梅酒醉倒在院门口的事。
大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秦玥三人瞬间羞得无地自容。
秦玥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露出的耳朵尖都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阿土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想辩解两句“那不是……我们只是……”,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昌则干脆彻底装死,把头埋得低低的,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和菜,假装自己不存在。
反倒是孙知言和秦熙听得眼睛发亮,充满了好奇。孙知言歪着头问:
“杨梅酒?好喝吗?我还没喝过呢。”秦熙也小声附和,表示同样好奇。
阿土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顿时来了主意,他立刻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对着小桌子这边的伙伴们说:
“我家还有几坛杨梅酒呢,是别人前段时间送给我阿爹的。”
几个孩子一听此话,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土。
阿土见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更加得意,继续压低嗓音,像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一样提议:
“等明儿晚上,咱们想办法再聚一聚。就还去知言那儿,我想办法偷偷带一小坛过去,大家都尝尝,怎么样?”
这个带着些许“冒险”意味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积极响应。
孩子们吃饭总是快的,没多久就都陆续放下了碗筷。秦玥见爹娘那桌的大人们还在喝酒聊天,谈兴正浓,一时半会儿看样子结束不了。
她想着自家院子里还堆没洗的碗筷家伙,便站起身,对伙伴们说:
“你们先聊着,我准备先回家一趟,得把明天要用的碗筷先洗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一听,也纷纷站起身:
“我们也去!”
“对,一起去帮忙。”
“人多洗得快。”
于是,他们凑到大人桌边,七嘴八舌地说吃饱了,要一起出去玩玩,消消食。
大人们正聊到兴头上,酒意微醺,也没多想,只是习惯性地纷纷叮嘱:
“去吧去吧,夜里凉飕飕的,多穿件衣裳再出去。”
“别跑远了,也别玩太晚,当心受了寒气。”
孩子们嘴里脆生生地、拖着长音应着:
“知道啦——!”
身影却已经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地,飞快地溜出了暖意融融的堂屋,只留下一串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和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