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姨娘一家就在岩桑家里安心住了下来。
屠老三不是个说空话的,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岩桑去了城门口盖房子。
他一身力气正愁没处使,扛木头、和泥浆、搬石砖,样样抢着干,动作麻利又肯下力气,很快就融入了那群盖房子的汉子中间,岩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直夸自己没看错人。
春姨娘则留在家中,帮着阿土娘料理家务。
她手脚勤快,烧火做饭、缝补浆洗都是一把好手,尤其还能帮着照看正是调皮好动年纪的安禾和咿呀学语的秦瑶,让阿土娘顿时轻松了不少。
两个妇人一边忙活,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小院里终日洋溢着温暖安宁的气息。
最开心的要数秦熙了。她一下子多了几个能聊能玩的妹妹,只觉得新鲜又有趣。
她不再像在青州时那般时常感到孤单,而是整天和秦玥、阿依混在一起,形影不离。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药房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草药香气。秦玥、秦熙和阿依三个姑娘正围在一个大石臼旁,轮流用石杵碾磨着林郎中交代要捣成细粉的药材。
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笑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飘出窗外。
刚做完今日功课的孙知言,他惦记着好久没见的秦玥,听说她从爨寨回来了,心里很是开心,脚下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径直就往药房走来。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的阵阵欢笑声,那其中最大声、最无拘无束的笑声,是他从未听过的,不由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他整了整方才因为走得急而有些微乱的衣襟,这才抬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
“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里面的笑闹。秦玥最先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少年,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招呼道:“小公子,你来了,快进来呀。”
孙知言迈步进去,目光首先落在秦玥身上,见她安然无恙,心里一松,随即才好奇地看向她身旁另外两个女孩。
一个年纪稍长些,笑容明媚,眼神灵动,正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另一个小一些,穿着色彩鲜艳的爨族衣裳,梳着满头的小辫子,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充满了好奇。
秦玥放下手中的石杵,拍了拍手上的药灰,笑着给孙知言介绍:
“小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姐姐,秦熙,刚刚从青州回来。这位是阿依,是先生从爨寨收的小师妹。”
然后她又转向秦熙和阿依,“姐姐,阿依,这位是知府大人家的孙少爷。”
孙知言自幼受教导,礼节上是丝毫不错的。
他闻言,立刻端正了神色,上前一步,对着秦熙和阿依,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声音清朗地说道:
“孙知言见过两位姑娘。”
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一下子就把阿依给逗乐了。
她觉得好玩极了,也学着孙知言的样子,两只小手抱在一起,像模像样地拱了拱,然后仰着头:“阿依见过一位少爷。“
随后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秦熙看着阿依天真烂漫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她走上前,温柔地摸了摸阿依的头,解释道:“小月亮(阿依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这是男子见面时行的拱手礼。我们女孩子回礼,一般是这样的。”
说着,她微微侧身,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腰侧,膝盖微屈,行了一个优雅又标准的女子万福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美气韵,说:“秦熙见过孙少爷。”
阿依看得眼睛发亮,赶紧有样学样,也笨拙又认真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虽然动作稍显生硬,但那小模样却可爱得紧。
行完礼,阿依拉着秦熙的衣袖,好奇地问:“熙儿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礼仪呀?真好看。”
她从小在寨子里长大,见的都是族人豪放不羁的作风,从未见到这样含蓄优雅的礼节。
秦熙笑了笑,解释道:“在青州的时候,我曾跟着一位女夫子学过两年。”
“她教我识字写字,也教了一些基本的礼仪规矩。不过我也就是学了些皮毛,并不精通的。”
等她们说完话,孙知言才找到机会,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秦玥,问出了他憋了半天的疑问:
“秦玥妹妹,你们这次去爨寨好玩吗?对了,怎么没看见阿土?他又跑去王掌柜那里学算账了吗?”
秦玥摇摇头,笑着说:“阿土哥没在城里,他和另一个朋友一起回弥州玩去了,说过完中秋就回来。等他们回来了,我们约你一起玩呀。”
然后,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爨寨可好玩了,跟我们这里完全不一样。”
孙知言一听,立刻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连忙催促道:“真的吗?快给我说说,都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这下可打开了秦玥和阿依的话匣子。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秦玥说起爨寨依山而建的木头房子,说起夜晚围着篝火跳舞的场面。阿依则说起山涧里清甜的山泉,林子里各种鸟儿和野果……
她们说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着光。
孙知言听得入了迷,脸上满是向往和羡慕,仿佛也跟着她们的描述去那神奇的山寨里遨游了一番。
等她们说完,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遗憾道:
“真好……我也好想去看看啊。可是祖母说山路难行,寨子里规矩也不同,不让我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
阿依见状,像个小大人似的,踮起脚,伸出小手安慰地拍了拍孙知言的胳膊:
“大哥哥,别难过嘛,以后还有机会的呀。寨子又不会长腿跑掉,等明年,徘徊花开的时候,蜜蜂出来采蜜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摘花,一起去采蜂蜜,我带你去爬最高的树。”
孙知言被阿依这稚气又真诚的安慰逗笑了,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散去了不少,他用力点了点头:“嗯,说定了。”
就在这时,孙知言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药房,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他一进来就风风火火地把食盒放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一边打开盒盖一边嚷嚷着:“少爷,少爷,好吃的来啦。”
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诱人的甜香瞬间在充满了药香的屋子里弥漫开来,极其勾人食欲。
“是徘徊花饼!”秦玥和阿依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眼睛都亮了起来。
小厮一边招呼着几个孩子:“快,都快去洗洗手。”
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碟刚烤好、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金黄色酥饼。
等孩子们都洗干净手回来,小厮给每人手里都塞了一块还烫手的徘徊花饼,笑着说道:
“这是厨房里刚烤出来的第一炉,可香了。夫人听说小少爷来药房找你们玩了,特意让我赶紧送一盒过来,给大家伙一起分着吃,还热乎着呢。”
孩子们欢呼一声,也顾不上烫了,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酥皮簌簌掉落,内馅甜而不腻,花香浓郁,混合着蜂蜜的甘醇,好吃得让人眯起眼睛。
孙知言看着身边三个女孩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又咬了一口自己手里香酥的饼,只觉得这个下午,因为有了新朋友和这香甜的饼,变得格外美好起来。
药房里,欢声笑语伴随着诱人的饼香,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