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依偎在一起,低声诉说着别后的种种。
“哎呀!”
秦阳猛地一拍额头,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瞧我这记性,岳父岳母给我带的包裹,还在车队那边呢,光顾着高兴,差点给忘了。”
京城二老的牵挂,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可不能耽搁。
“走,我们一起去取。” 隋安儿站起身。
“嗯,去接外公外婆的心意。” 秦玥也雀跃道。
一家人再次出门,向知府衙门后存放嫁妆的大仓方向走去。
来到后仓,眼前的景象与家中的温馨宁静截然不同。
巨大的仓库门口,几十辆大车排着长龙。
王掌柜正站在一张临时支起的木桌旁,一手拿着厚厚的嫁妆清单,一手拿着朱笔,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正与身旁的雷总镖头核对嫁妆:
“……紫檀雕花拔步床一架,尺寸无误。苏绣百子千孙帐一顶,嗯,完好。景德镇青釉缠枝莲纹梅瓶一对……”
秦阳见状,立刻松开妻子的手,快步上前:
“王掌柜,雷总镖头,辛苦了,我来了。”
王掌柜抬头看见秦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对对这套紫砂茶具的数目……”
他毫不客气地将一部分清单塞给秦阳。
秦阳立刻投入工作,他本就心细,又熟悉货物,核对起来有条不紊,大大减轻了王掌柜的压力。
隋安儿和秦玥则安静地坐在仓库门廊的阴影处等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升上了中天,清辉洒落。
仓库里的货物依旧堆积如山,只清点入库了不到一半。
王掌柜捶了捶酸痛的老腰,又看了看周围同样疲惫不堪的镖师和力夫们,叹了口气,挥挥手道:
“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大伙儿都累垮了,再干下去,怕是要出错,都散了,回住处歇息。明日一早再继续。”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揉着酸痛的胳膊肩膀,三三两两地散去。
王掌柜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他正想招呼秦阳也回去休息,却见隋安儿带着秦玥,娉娉婷婷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王掌柜。” 隋安儿走到近前,盈盈一福,“一路辛苦,多谢您照顾我家秦阳。”
王掌柜这才看清隋安儿,目光落在她明显隆起的腹部时,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秦阳的肩膀,声音洪亮:
“好你个秦阳,我说阿土娘神神秘秘说什么‘惊喜’,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恭喜,恭喜。添丁进口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哈哈。”
秦阳看着妻子,脸上也露出了笑。
王掌柜又指着身边的雷总镖头介绍道:
“这位是威远镖局的雷总镖头,这一路多亏了雷总镖头和他手下的好汉们,咱们才能平安归来。”
隋安儿连忙再次敛衽施礼,语气真诚:
“民妇隋安儿,见过雷总镖头。多谢总镖头一路护持,让我家夫君得以平安归来。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雷总镖头抱拳还礼,声音沉稳:“夫人客气。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简单寒暄几句,秦阳便取来了岳父母托付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
一家人再次向王掌柜和雷镖头道别,踏着皎洁的月光,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放下包袱,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
忙碌了一天,此刻放松下来,饥饿感才汹涌而至。
“饿了吧?” 隋安儿看着丈夫和女儿,笑道。
“走,我们去‘山韵楼’。”
“好!” 秦阳和秦玥异口同声,眼睛都亮了,尤其是秦阳。
落座后,热气腾腾的菜肴很快便端了上来。
“开动!” 秦阳早已按捺不住,先给妻子和女儿各盛了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鸡肉烂饭。
秦玥到底是孩子,饿极了,也顾不上烫,舀起一大勺粘糯喷香的米饭塞进嘴里。
她吃得极快,小嘴吧嗒吧嗒,一碗饭很快见了底,又自己动手盛了满满第二碗,埋头苦干起来。
那副狼吞虎咽、心无旁骛的模样,看得隋安儿忍俊不禁。
隋安儿转头看向丈夫,笑意更深。
只见秦阳更是“凶相毕露”,他一手端着碗,筷子使得飞快,目标明确地夹起一块炸得焦香四溢的薄荷炸排骨,也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
“咔嚓!” 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发出悦耳的声响。
滚烫的肉汁混合着油脂的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
秦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鼓动,发出满足的咀嚼声,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享受表情。
一块排骨啃完,连骨头缝里的肉丝都嗦得干干净净。
他这才满足地吁出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这一口真是日思夜想了好久,魂牵梦萦啊。”
隋安儿被丈夫这副夸张又真实的模样逗乐了,一边夹了一筷子番茄炒水蕨菜,一边笑着打趣道:
“人家不都说‘莼鲈之思’,怀念家乡味道。你这京城长大的贵公子,怎么倒怀念起我们这西南边陲的‘粗茶淡饭’来了?”
秦阳又夹起一块排骨,闻言动作一顿,他放下筷子,摇摇头:“安儿,此言差矣。”
他拿起筷子,点了点桌上那罐鸡肉烂饭,那盘翠绿的薄荷炸排骨,还有女儿碗里晶莹的米粒:
“家乡的味道,不在山珍海味,不在琼浆玉液。在于人。”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妻子脸上,深邃而温柔:
“家人围坐,吃着熟悉的味道,说着贴心的话,这便是人间至味。”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笃定:“家人在哪,哪就是家乡。”
“安儿在这里,玥儿在这里,我们的小福星也在这里所以,我秦阳,”
他挺直了腰背,脸上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归属感,“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石城人。”
隋安儿听得心头滚烫,她夹起一块最嫩的排骨肉放到丈夫碗里,柔声道:“快吃吧,石城人。”
秦阳笑着接过,一边吃一边和妻女说起在京城醉仙居的遭遇。
隋安儿静静地听着,等丈夫说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京城繁华,权贵如云。可那样的地方,规矩大,门槛高,人心也复杂。”
“反而是在这石城,虽然偏僻,虽然清苦,但天高地阔,人心也简单。有岩桑大哥这样的朋友,有徐嬷嬷、林郎中这样的长辈,日子,反而过得自在些,踏实些。”
她的话,道出了秦阳内心深处同样的感受。
京城再好,那是别人的锦绣场,是权贵的名利地。
而石城,有他的妻,他的女,他未出世的孩子,有他为之奋斗的希望,有接纳他的朋友和街坊。
这里的空气或许带着边陲的尘土,食物或许带着粗粝的野性,但这里有最真实的生活,最温暖的羁绊,和最触手可及的自由希望。
“说得对。” 秦阳用力点头,端起粗瓷茶杯,以茶代酒。
“为了自在,为了踏实,为了我们石城的家,干!”
“干!” 秦玥也举起自己的小茶杯。
隋安儿含笑举杯,三只茶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