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听见剑落地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楚绾倒下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岩壁湿滑,冷风贴着背脊往上爬。他的左臂像被烧红的铁钉钉穿,痛得整条筋都在抽。引星蛊嵌在肉里,尾端还连着根细线,另一头攥在黑袍人手里。那人站在三步外,指尖一抖,蛊虫就往骨头缝里钻一寸。
齐昭咬住下唇,没叫出声。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可还是慢慢摸到了腰间的药囊。
“还挺能撑。”黑袍人冷笑,“凡人之躯,竟能守住‘灯火’不灭?真是少见。”
齐昭没理他,只是把眼睛闭上了一瞬。
再睁开时,视野变了。
那些平日看不见的东西浮现出来——药囊里的草药各自泛着微光,宁神草是淡青色的,安魂花像揉皱的银纸。而那只引星蛊,通体血红,内部蜷缩着一团团暗影,每一缕都在无声地挣扎,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记忆。
他忽然懂了。
这蛊不是为了吸血,也不是为了控人,它是容器。装的是被掠走的念头、被撕碎的梦、镇民们夜里哭不出声的恐惧。星核派拿这些当燃料,点火似的烧着别人的命来点亮自己的路。
可既然是装东西的罐子,那就也能倒出来。
他手指一捏,抓出一把混合药粉。指腹蹭过囊底时,还顺手按了按那块温热的小玉佩——老姜头给的,说是压惊用,其实啥都不灵,就是摸着踏实。
“你们被困太久了。”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该回家了。”
药粉扬起的那一刻,他哼起了小调。调子跑得离谱,是老姜头教的煎药曲儿,词早就忘光了,只剩个节奏,在心里一下一下打着拍子。
明心眼映照下,药粉化作一层薄雾,泛着暖黄的光,轻轻落在引星蛊上。
蛊虫猛地一颤。
里面的暗影开始晃动,接着是一阵细微的嗡鸣,像是风吹过枯叶堆。紧接着,一点光从蛊壳缝隙里钻出来,又一点,再一点……像是冬夜冻僵的手指终于回暖,有血流重新走通了。
黑袍人脸色变了:“你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那些光团陆续飘出,升到半空时竟微微震颤,像认出了什么。有的朝裂隙上方飞去,有的贴着地面游走一圈,最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青崖镇的位置——缓缓散开。
黑袍人踉跄后退一步,手里的线断了。他瞪着眼,眼神恍惚,显然和蛊心神相连,此刻正被反噬。
齐昭趁机猛扯手臂,把蛊拔了出来。血顺着腕子流,滴在石头上,啪嗒一声。
他喘了口气,靠着岩壁站直。
远处,隐约还能听见打斗声。他知道楚绾那边还没结束。
“我撑住了!”他冲着那个方向喊,嗓子破了音,“你那边怎么样?”
没人回答。
但他看见前方岔道口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他抹了把脸,抬脚往前走。腿软得厉害,走了两步差点跪下,又撑住了。药囊晃荡着,发出窸窣响,里面剩下的药不多了,但够走到她身边。
又一道黑影从侧壁跃出,刀光直劈头顶。
齐昭没躲,反而迎着刀锋扑上去,在对方收势不及的瞬间,把剩下的一撮药粉甩进对方衣领。那人动作一顿,眼神发直,嘴里喃喃念着谁的名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齐昭从他身侧擦过,继续往前跑。
身后传来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更多黑袍人追了上来。他不敢回头,只管盯着前方那点蓝光。每跑一步,手臂上的伤口就撕一次,可奇怪的是,疼着疼着,反倒清醒了。
他想起小时候发烧,老姜头让他坐在炉边煎药。他说:“火候不到,药性出不来;火太大,又会焦。”那时候齐昭不懂,现在明白了——有些事,就得在快撑不住的时候,再添一把柴。
转过一个弯,地势突然开阔。前方是个半塌的石台,上面插着一把剑,剑柄还在轻轻颤。楚绾倒在旁边,脸朝下,不动了。
齐昭冲过去,单膝跪地,伸手探她鼻息。还有气,很弱,但还在。
他松了口气,刚想把她翻过来,忽然察觉到脚下不对劲。
地面有纹路,极浅,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他低头细看,发现那是符阵的一部分,正在缓慢亮起,从边缘往中心蔓延。
心核要醒了。
他抬头望向石台中央,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表面布满裂痕,金光从缝里透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挣脱。
齐昭立刻翻身挡在楚绾身前,右手摸向药囊最后一包药。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他听见有人冷笑:“你以为,凭你这点残药,能拦得住我们?”
齐昭没答,只是把药粉撒在自己面前的地缝上。
光雾升起,像一层薄纱盖住符阵。裂缝的亮光顿了一下,慢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眼楚绾的剑,伸手握住剑柄,用力拔起。
剑离地的刹那,金光猛地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