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的光落在楚绾剑上,那道由她血痕与星核微光融合而成的纹路正缓缓延伸。齐昭盯着她,声音压得低:“你没事吧?”
楚绾没答话,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剑尖轻颤了一下。她的脸色有些白,但眼神还稳。
黑袍首领却在这时猛地从石坑里爬起,额角引星蛊的印记像活物般扭动,渗出暗红血丝。他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嘶哑难听:“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它认主了?可笑!它本就是我用万人记忆炼出来的奴仆!”
他双臂张开,掌心向上,地面残存的血迹忽然浮起,在空中拉成细线,朝着悬浮的星核缠去。那些血线触到星核表面,立刻化作一道道猩红符纹,像是要把光封死在里面。
星核开始剧烈震颤。
齐昭瞳孔一缩。他闭眼启动明心眼——视野瞬间变了。那星核不再是冰冷的晶体,而是无数光影交织的漩涡。他看见镇东头李婆婆抱着发烧的孙子在药铺门口徘徊,听见她说“齐小郎中,孩子还能救吗”;看见北岭采药少年蹲在溪边喝完汤药,抬头冲他咧嘴一笑;还有雪村那个产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眼泪掉在襁褓上,嘴里不停念着“谢谢,谢谢你啊”。
这些画面在他眼前流转,清晰得如同亲身经历。
可下一瞬,画面扭曲了。血色蔓延,那些笑脸被撕裂,声音变成哀嚎。一个又一个记忆光团黯淡下去,像是被人硬生生掐灭。
“它不是武器。”齐昭睁眼,声音发紧,“它是记得我们的人。”
楚绾侧目看他一眼,忽然抬剑,剑锋划过左掌,鲜血顺着剑脊流下,滴在地面。血珠落地未散,反而腾起一丝微光,像是回应什么。
黑袍首领狞笑着往前踏一步:“它记得的,是我赋予它的秩序!没有我,它只是一堆杂乱的记忆残渣!”
话音未落,星核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无数记忆光影从中涌出,不再是零散碎片,而是一幕幕完整的过往——有老人临终前握着孙儿的手交代遗言,有少年离家时母亲塞进包袱里的干粮,有夫妻吵架后半夜悄悄给对方盖上的薄被。
这些光影像潮水般扩散,填满整个地下空间。
齐昭站在其中,耳边全是细碎的声音。不是吵,是活着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热,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
体内灯火再次升腾,这一次比之前更暖、更稳。百盏灯影浮起,围绕着他旋转,每一盏都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他曾治好的人。
灯影与记忆光团相遇,没有碰撞,反而交融在一起,化作一片金白色的光雾,缓缓笼罩星核。
黑袍首领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疯狂催动引星蛊,额头血管暴起,血线更加密集地缠向星核,可那些血线一碰到光雾,就像雪遇热汤,迅速消融。
“不可能!”他怒吼,“它怎么能自己选?它不该有意志!”
齐昭没理他。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轻声说:“你们还记得吗?有人记得你们。”
这句话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荡开。那些记忆光影晃了晃,随即变得更加明亮。一位老铁匠哼着走调的小曲打铁的画面浮现出来,旁边是他女儿端药时笑着说“齐郎中开的方子真灵”;一个瘸腿孩童蹦跳着走过药铺门槛,背后母亲含泪的眼睛一闪而过。
星核的震动渐渐平缓,血纹彻底褪去,恢复了原本温润的光泽。它缓缓转动,像是在呼吸,在倾听。
黑袍首领不信邪,猛地扑上前,五指成爪,直抓星核:“给我回来!它是我的!”
楚绾想拦,可动作慢了一拍。她刚挥剑,手臂却一沉,旧伤发作,剑锋偏了几寸。
就在这时,齐昭睁眼,迎着黑袍首领冲上前一步,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它不属于谁,但它愿意跟着谁。”
星核忽地一转,避开那只伸来的手,轻盈地调头,朝着齐昭飞来。
它停在他掌心上方,微微浮动,光晕柔和,像是认出了熟人。那些灯影纷纷融入它的光芒,形成一层稳定的共鸣波纹。
齐昭抬头,看着黑袍首领那张扭曲的脸,语气平静:“它选了我。”
黑袍首领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抬头瞪着星核,又看向齐昭,嘴里喃喃:“为什么……它竟认你……你不过是个无脉的废物……连修行都做不到……凭什么……”
齐昭低头看着掌心的星核,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在指尖流淌。它不烫,也不冷,就像冬日晒过的棉被,让人安心。
“也许因为它知道,”他说,“我不想要它去改过去,我只想让它记住现在。”
楚绾站在一旁,剑尖点地,气息还在喘。她看着齐昭手中的星核,又看了看自己刚才滴血的左手,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东西从来不是钥匙,也不是武器。它是人心的回响。
黑袍首领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癫狂:“好啊……好啊!你们守着这些破烂记忆,当宝一样捧着!可你们挡不住我!就算没了它,我也能再造一个!用更多人的血,更多人的命!”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衣襟上。血迹迅速蔓延,勾勒出一个残缺的阵法图案,隐隐与星核残留在空气中的波动呼应。
齐昭心头一紧,明心眼立刻捕捉到异常——那阵法正在抽取周围残留的灵气,甚至开始吸收地上未干的血迹。
“他在拼最后一招。”楚绾低声道,握紧了剑。
齐昭没动,只是盯着掌心的星核。他知道,这一战还没完。
星核微微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光晕轻轻波动了一下。
黑袍首领双膝跪地,双手撑地,背上青筋凸起,整个人像要炸开。他嘶吼着:“既然你们不肯交出来,那就一起——”
话没说完,星核忽然轻颤,一道细小的光丝从它表面射出,精准缠上齐昭手腕内侧。那一瞬,齐昭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不是别人的记忆,而是他自己:七岁被逐出家族那天,老姜头蹲在他面前,把一碗热汤推过来;阿蛮第一次吃到蜜饯时咧嘴大笑的模样;楚绾昏迷时皱着眉,嘴里模糊喊了声“别走”。
这些都不是大事,可它们都在。
他眨了眨眼,把手慢慢抬起来,对着黑袍首领的方向。
星核悬在掌心,光晕渐盛。
黑袍首领察觉不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你做什么?你根本不懂怎么用它——”
齐昭没解释。他只是轻声说:“你还记得昨天吃的第一口饭是什么味吗?”
黑袍首领一愣。
齐昭继续说:“我记得。是师父煮的糙米粥,有点糊底,咸了。可那时候我觉得,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