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广汉今天正被叫到市里去开会。
这一上午，他的右眼皮就没停跳过。
于广汉听着会议，默默从本子上撕下一小块纸，沾了唾液贴在眼皮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心慌的要命。
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于广汉熬到会议结束，刚把本子和钢笔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印刷厂的会计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会计一头是汗的跑到于广汉身边，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于广汉脸色大变：“怎么回事？张副厂长没在吗？怎么能让厂子出这种事？”
会计面露难色，顶着于广汉杀人的目光，吭哧瘪肚的回答道：“张厂长说她有急事要回家一趟，让我赶紧找您回去主持大局。”
“荒唐！”
于广汉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厂子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作为副厂长竟然找这么蹩脚的借口不露面，这是什么性质？要是所有同志都这么干，那咱们厂子还能运转下去吗？”
会计心说你有功夫在这唱高调摆姿态，不如赶紧回厂子把事情处理了才是正经的，跟我喊啥呢？她张立华一个副厂长要走，我还能拦得住是咋的？
但是话在嘴边，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
于广汉也只是发发牢骚。
已经惊动了公安，这事等着传到别的厂子那些领导耳朵里，还不知道背地里要怎么臭摆他。
夹起公文包，于广汉梗着脑袋大步流星往外走。
自行车就停在政府办公大楼院内靠墙一排的车棚内。
他走得急，到车棚之后，还撵上了前面出来的来开会的别厂领导。
“哟，老于，咋急火火的啊？”
有人看着于广汉脸色不对，八卦的问道。
于广汉应付了一声“啊，我厂子那还有一堆事呢，我得赶紧回去处理，先走了啊。”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人都已经登出去老远了。
两个还在推车子勾连感情的厂长对视一眼。
“这印刷厂啥时候任务急成这样了？我感觉倒像老于媳妇儿生孩子他着急往回窜似的。”
“嘘，肯定有事儿，你没看刚才有个小年轻过来找他了吗？等着吧，能让他急这样，估计用不了多久也就传出信儿了。”
这边于广汉在哐哐猛蹬二八大杠。
那边柴玉冰被李成富带到了自己办公室。
他把跟他在同一间办公室的质检主任赔着笑脸请出去，刚关上门，转眼嘎巴就给柴玉冰跪下了。
“小柴同志，都怪我没管好家里那块儿，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柴玉冰看着李成富丝滑的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不说话，也不表态，就是那么带着淡笑看李成富。
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李成富收起了先前对柴玉冰的看法。
自从柴玉冰转来，李成富就关注上了这个长相得嘎嘎漂亮身材也好还爱打扮的小姑娘。
在他眼里，柴玉冰是那种没什么心计，只执着于享乐的类型。
可现在看来，对方明明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他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要出血了。
“小柴同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怎么才能放过我们这一回？除了上人民广场去喊那话之外，其他的什么……其他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喯儿都不打。”
柴玉冰看着李成富，缓缓靠上沙发椅背，手指伸出个一来。
李成富又麻了。
刚才他提出过要补偿柴玉冰一百，被对方拒绝，现在她比了个一，难不成还要一千？
一千啊！
娶个媳妇才一百二十块钱的聘礼！
“小柴同志，你，你这要的，也，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我是真没有……”
李成富此时心里已经恨不得揪着柴玉冰的头发给她几个大耳光。
她怎么不直接去抢？
“李主任，你可以拒绝啊，反正后果是什么，你自己知道。而且……”
柴玉冰拉了个长音，忽然提起另一件让李成富冷汗倒流的事来：“我听说你小舅子在你媳妇儿娘家那边挺有路子的，印刷纸张油墨想要多少就能整到多少，啧，个体户，是不少赚钱吧？”
相比流氓罪，李成富偷盗国有资产、贪污罪，在这个年代，能死上八百个来回。
只不过柴玉冰知道这个信息，是因为上一世在几年后的新闻里看到的。
这一世，她虽然知道，手里却是一点证据都没有。
所以只能点一下李成富，吓唬吓唬对方罢了。
可没想到李成富却以为柴玉冰真是知道了其中内幕。
这件事情牵扯不少，要真让柴玉冰给掫出去，不仅他要吃枪子儿，连带着其他人和他小舅子一家怕是都要完。
“小柴同……不是……小柴妹子，哎呦我的大妹子，我的亲妹妹，你别跟哥闹，不就是一千块钱嘛，你开口了，哥砸锅卖铁也给你凑上，你等今天下，不，我现在回去就给你取来行不？”
钱，他有。
别说一千，其实就是一万他也有。
这也是为什么他老婆张扬忘形。
可这钱来路是经不起推敲的。
他一个车间主任，一个月的工资就比普通工人高一点。
媳妇儿还是家庭妇女，万一有人调查他，他怎么解释大笔钱款是从哪来的？
“小柴妹子啊，你是在哪听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啊？可不能听信其他人胡言乱语啊，你说是不是？”
也幸亏李成富这人胆小窝囊，谋财归谋财，害命的事他不敢。
要不然此刻肯定得对柴玉冰起杀心。
柴玉冰知道对方是想要她一句承诺。
于是她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说道：“我这人记性不好，估计一会儿你回来我就忘了。而且不瞒李主任，这工作我是不打算干了，李主任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正好可以操作一下接我的班，省的我在厂子里，你看着我心也突突，你说是吧？”
卖工作在这个年代是属于违反政策和纪律的行为。
但如果因为个人原因，由亲戚接班还是可以的。
这也为一些人私自买卖工作的行为提供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印刷厂的工作抢手，柴玉冰不愁卖。
但正好李成富撞枪口上了，怕是现在李成富比她更希望她早日离开印刷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