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外的喧嚣声并未持续太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咕咚一声便沉了下去,只留下更令人窒息的死寂。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透过废丹房污浊的空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压在王铮的心头。
周师兄没走。他就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徘徊在栅栏外,耐心正在被一点点磨尽。
王铮熄灭了火苗,窝棚内最后一点光源消失,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耳朵却竖得像警觉的兔子,捕捉着外界一切细微的声响。怀中的小灰似乎也感知到紧张的气氛,不再传递兴奋的情绪,而是变得沉寂,甲壳上的斑纹缓慢流转,如同在积蓄力量。小翠则安静地待在他的衣襟内袋里,散发着一丝微弱的、令人心安的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
嗤啦!
一声刺耳的、布匹被强行撕裂的声响从窝棚外传来!紧接着是李狗蛋那变了调的、惊恐至极的尖叫:“周师兄!就在里面!他肯定藏在里面!那些毒…那些毒就是他弄的!”
脚步声!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直奔他的窝棚而来!
来了!
王铮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没有选择躲藏,而是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从阴影中蹿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窝棚最里面那堆他尚未处理的、颜色最为艳丽的毒渣!
与此同时!
砰!!
窝棚那本就脆弱的破木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周师兄阴沉着脸,一步跨入,练气五层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身后,是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李狗蛋,以及另外两个面带狞笑的外门弟子。
“王铮!果然是你搞的鬼!”周师兄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正扑向毒渣堆的王铮,眼中闪过厉色和一丝不屑,“还想负隅顽抗?拿下!”
他身后两名弟子立刻应声,灵力运转,就要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铮的手已经抓起了两大把色彩斑斓、散发着刺鼻甜腥气的粘稠毒渣!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狠色,体内那驳杂阴寒的灵力疯狂注入双手,同时按照黑色玉简上那残缺的“跗骨毒火”法门,竭力将一丝微弱却异常凝练的橘红色火苗逼出指尖,瞬间燎过手中的毒渣!
他做不到将火毒完美结合打入敌人体内,但他能做的,是更粗暴、更同归于尽的方式——点燃它们!
呼——!!
那两把不知混合了多少种剧毒成分的粘稠废渣,在被那缕奇异火苗舔舐的瞬间,竟猛地爆燃起来!腾起一大片浓郁得化不开的、色彩诡异绚烂的毒烟!如同瞬间绽放的死亡之花,朝着门口猛扑而来的三人劈头盖脸地罩去!
“小心!毒烟!”周师兄脸色剧变,他也没料到王铮竟如此疯狂,敢直接点燃这些不明底细的毒渣!他修为最高,反应极快,猛地向后急退,同时袖袍一挥,一股劲风卷出,试图吹散毒烟。
但他身后那两名弟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冲得太猛,收势不及,瞬间就被那绚烂的毒烟吞没了大半!
“啊——!我的眼睛!”
“咳咳!喉咙!痒!痛!”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那毒烟不仅刺眼呛鼻,更蕴含着多种诡异的毒性,一接触皮肤便传来灼痛奇痒,吸入一口更是如同刀割火燎,灵力瞬间变得滞涩混乱!
两名弟子顿时乱了阵脚,疯狂抓挠着脸部和脖颈,涕泪横流,惨叫着踉跄后退。
李狗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连滚爬爬地躲到周师兄身后,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周师兄虽然及时避开,袖袍挥出的劲风也吹散了大半毒烟,但仍有少许沾染了他的衣角,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一股甜腻令人作呕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他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灵力不畅。
他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一个练气三层的杂役,竟能弄出如此歹毒的玩意!
“找死!”周师兄彻底被激怒,眼中杀机爆闪,不再顾忌,右手并指如剑,一道锐利的金色剑芒骤然凝聚,就要不顾一切地射向窝棚内的王铮!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苍老、含混、却带着极大不耐烦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
只见隔壁那扇永远紧闭的小破门,吱呀一声开了。
驼背老头揉着惺忪的睡眼,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好像完全没看到门口剑拔弩张的局面和那两个惨嚎打滚的弟子,也没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毒烟,只是瞪着周师兄,一脸被打扰清梦的恼火:“哪儿来的小崽子?大半夜在老子门口撒野?放些五颜六色的烟雾屁,臭死了!”
周师兄凝聚剑指的动作猛地一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驼背老头,眼神惊疑不定。
这老东西…他之前来时就察觉有些古怪,但神识扫过,明明气息微弱,就是个快入土的老杂役…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还如此巧合?
“老东西,滚开!戒律堂拿人,再碍事,连你一块办!”周师兄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人。
“戒律堂?”老头掏了掏耳朵,弹了弹并不存在的耳屎,嗤笑一声,“几个穿黑皮的小崽子,口气倒不小。怎么?赵大脑袋(赵管事)没告诉你们,这废丹房归老子管?在这里,老子说了算!”
他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窝棚内严阵以待、满手毒污的王铮,又看了看地上惨嚎的弟子和脸色铁青的周师兄,慢悠悠道:“这小子是老子的人,手脚是笨了点,脑子也不灵光,整天鼓捣些毒了吧唧的破烂玩意儿,但好歹还能给老子清清垃圾。”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混不吝的蛮横:“你们要拿他?行啊。拿证据来。拿不出证据,就赶紧带着这两个嚎丧的废物滚蛋!别脏了老子的地方!再吵吵,信不信老子去丹堂长老那儿告你们一状,说你们故意破坏废料,干扰丹堂试验?”
周师兄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证据?他确实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张五是王铮杀的。之前只想凭着修为强压带走审问,没想到先是碰上王铮疯狂撒毒,又跳出这么个胡搅蛮缠的老货!
去丹堂长老那儿告状?他一个戒律堂普通弟子,还真惹不起丹堂那些脾气古怪的老家伙,尤其这老货话里话外似乎还暗示王铮鼓捣毒渣跟丹堂试验有关?
他死死盯着驼背老头,又看了看窝棚里那个眼神凶狠、手握毒渣、仿佛随时准备拼命的小杂役,再看看地上两个已经快把自己脸抓烂的手下…
权衡利弊,硬闯拿下,代价太大,且名不正言不顺。
“好!很好!”周师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老家伙,还有你,王铮!你们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他恶狠狠地撂下话,一脚踹在还在惨叫的手下身上:“没用的东西!走!”
说罢,再也无颜停留,带着浑身毒伤、狼狈不堪的手下和吓破胆的李狗蛋,灰头土脸地迅速离去。
废丹房前,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弥漫的、渐渐散去的诡异毒烟,和被踹烂的窝棚门洞。
驼背老头看着周师兄等人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嘟囔了一句:“屁本事没有,就会欺软怕硬…”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依旧保持戒备姿态、满手毒污的王铮,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老子给你收拾烂摊子?赶紧把门口这些脏东西弄干净!臭死了!”
说完,也不等王铮回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慢吞吞地缩回他的小破屋里,砰一声关上了门。
仿佛刚才那个几句话逼退周师兄的人,根本不是他。
王铮站在原地,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看着老头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沾染毒渣而微微发黑灼痛的手掌,心中五味杂陈。
危机,暂时过去了。
因为驼背老头的插手,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他走到窝棚口,看着地上残留的毒渍和那两个倒霉弟子抓挠留下的血痕,默默拿起扫帚和铁锹。
一边清理,一边回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短暂交锋。
疯狂…有时确实是有效的武器。
而那个看似邋遢昏聩的驼背老头,他的“价值”,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夜色更深了。
清理完门口,王铮回到一片狼藉的窝棚,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就着从破门洞漏进的月光,再次捧起了那枚黑色的《基础控火精要》玉简。
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也要…冰冷。
力量!他需要更快、更强、更不容置疑的力量!
还有用毒的手段,也必须更快地提升!
周师兄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恐吓和试探了。
他必须在那之前,拥有足以让对方“付不起代价”的…真正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