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盯着公告栏上那张纸,手指在回形针上蹭了两下。纸面还带着打印机刚吐出来时的温热,标题四个大字:“我们去哪儿,怎么去,带什么”。他看了眼娜娜,“这标题是不是太像寻人启事?”
娜娜站在控制台旁,镜头扫过清单内容。“信息明确,语气直接,适合快速传达。”她顿了半秒,“你刚才说它像寻人启事,是因为我们也在找自己吗?”
“不是。”陈浩摆手,“我是觉得,再加个‘如有线索请联系’就齐活了。”
娜娜没接话,只是把《春游指南》的电子档同步进了基地广播系统的待播队列。
陈浩转身走到储物间门口,地上码着五排背包,每包侧面贴了不同颜色的标签。红、黄、蓝、绿、白。他蹲下翻开最前一个,拉链拉开一半,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压缩饼干、小瓶装水、创可贴、金属哨子,还有片薄薄的银色布料。
“防晒毯?”他拎起来抖了一下,“这玩意儿能防住辐射都算赢。”
“紫外线强度预计为三到四级。”娜娜跟过来,“暴露超过一小时可能出现皮肤灼伤。此材料反射率达标。”
“行吧。”他重新塞进去,“下次能不能换成花裙子样式?好歹有点春天气氛。”
“库存无此类物资。”
“我就图一乐。”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膝盖,“物资分类做完没?”
“已完成初筛。”娜娜调出平板界面,“饮食组按热量密度排序,饮水组配备便携滤芯,急救包含止血粉与抗过敏药片。工具类包括多功能刀、绳索、信号镜。娱乐项加入跳绳、纸牌一副、口琴一支。”
“口琴谁要的?”陈浩皱眉。
“投票结果前三中的一项。”她说,“第二是飞石游戏,第三是猜影子。”
“基地里哪来的影子让你猜?”他嘀咕,“白天亮得跟灯泡炸了似的。”
“日光反射增强所致。”娜娜解释。
“算了。”他挥手打断,“继续。”
“人员分组暂定五人一组,由系统随机分配,避免情感依赖影响应急决策。”
“随机?”陈浩咧嘴,“那我可能和老李分一块,他走两步就要歇,喘得像破风箱。”
“你的体能评估也不乐观。”娜娜看着数据,“建议配重不超过自身体重百分之十五。”
“我又不是驴。”他翻白眼,“背二十斤还能跑呢。”
“上次测试三百米后心率突破一百四十,呕吐一次,坐下不起七分钟。”
“那是饭后!”他争辩,“而且饭还挺多。”
娜娜不说话,只把那条记录投在墙上。
陈浩盯着看了会儿,叹气:“好吧,轻装上阵。但你得让我多带点吃的,精神食粮懂不懂?”
“已允许额外携带一包非必需零食。”她说,“种类限于不易融、不引蚁的固体食品。”
“巧克力不行?”
“熔点低于三十度。”
“果干总行吧?”
“可以。”
他满意点头,“这才叫人性化管理。”
两人回到控制室,地图投影已经铺满整面墙。东南方向那片草地带被圈成主路线,弯弯曲曲画了个环形箭头,标注着“绿痕线”。
“为什么叫这名?”陈浩问。
“你命名的。”娜娜提醒,“昨夜会议记录显示,你说‘生命复苏的印记’,建议命名为‘绿痕’。”
“我说过这话?”他挠头。
“原句一字不差。”
“那我不像是会说的话。”他嘟囔,“听着像诗,还是写砸的那种。”
娜娜没反驳,只放大地图细节。两条红色虚线横穿路径中段,旁边标着小字:“承重不足,禁止通行”。
“无人机昨晚飞的?”他指着问。
“三次往返扫描,确认地表松软区深度约四十厘米,踩实后可能下陷至小腿。”
“这么深?”他吹了声口哨,“一脚下去,拔不出来,只能等秋收时一起挖土豆。”
“救援响应时间预估为十七分钟。”她说,“超出安全阈值。”
“那就绕。”他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大弧,“从这边走,绕过去,虽然远点,但踏实。”
“新增距离一点二公里。”娜娜计算完毕,“总行程变为四点八公里。”
“凑个整不好吗?”他抱怨,“非要卡在快五又不到的地方。”
“地形限制。”
“唉。”他放下笔,“命苦不能怨政府,路烂不能怪导航。”
娜娜将新路线录入系统,生成步行节奏模型:出发后每四十五分钟休息一次,每次十分钟,中途设一处补给点,终点区域预留六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
“吃饭放哪儿?”陈浩问。
“终点。”她说,“野餐点选在向阳坡地,背风,日照持续。”
“谁做饭?”
“自愿报名。”
“肯定没人抢。”他摇头,“上次煮面,锅底烧穿了,汤里全是铁锈味。”
“本次更换新锅具。”娜娜说,“并增加备用燃料块。”
“这还差不多。”他笑,“不然大家以为咱们去搞行为艺术——‘饥饿的春天’。”
地图定稿后,娜娜开始排版《春游指南》。页面顶部是手绘风格太阳,下面一行字:“上午十点出发,别迟到”。接着是三个图标:脚印、饭盒、笑脸,分别对应“走路”“吃饭”“玩”。
“这画风……”陈浩盯着看,“谁画的?”
“数据库调用旧模板。”她说,“美术风格来自2035年儿童科普读物。”
“难怪像幼儿园宣传册。”他咧嘴,“挺好,越傻越安心。”
内容一页页生成:
- 带什么:背包、水、食物、外套、哨子
- 别带什么:酒、打火机、宠物(如果有)
- 走丢了怎么办:吹哨三声,原地等待
- 看见奇怪植物:拍照,别摸,更别吃
- 想唱歌:欢迎
- 想哭:也欢迎
最后一页写着:“这不是逃难,是出门遛弯。地球还在,我们也还在。”
打印机关联后开始工作,一页页纸吐出来。陈浩拿起第一份,对着灯照了照,“纸这么薄,风一吹就飞了。”
“共印二十份。”她说,“公告栏贴一份,其余分发至各居住区门口。”
“要不要盖个章?”他突发奇想,“比如‘官方认证’那种。”
“可用红色印章标记‘已审核’。”
“行。”他点头,“再写一行小字:造假必究。”
“无伪造动机。”娜娜说,“且纸张稀缺。”
“图个仪式感。”他坚持。
她照做,在首页右下角加了红戳。
全部完成后,两人把背包挨个检查封口。拉链拉好,扣带缠紧,贴上姓名条。陈浩顺手把自己的那份拎起来晃了晃,听见里面饼干袋沙沙响。
“明天真能出去?”他忽然问。
“天气稳定。”娜娜回答,“无降水,风速二级,适合出行。”
“我不是问数据。”他说,“我是说……三十年没集体出门了。这一走,会不会有人迈不开腿?”
“有可能。”她说,“但迈出第一步的概率比昨日高出百分之二十三。”
“因为这张纸?”他扬了扬手里的指南。
“因为准备充分。”她看着那一排背包,“知道要去哪,知道带什么,恐惧就会少一点。”
陈浩沉默了一会儿,把背包轻轻放回原位。
“你知道我最怕啥不?”他突然笑了一声,“不是塌方,不是野兽,是到时候大家都规规矩矩走着,一句话不说,跟上班打卡似的。”
“可启动互动环节。”娜娜提醒,“拔河、讲故事、手势接龙均已备案。”
“但万一没人动呢?”他望着门外空荡的走廊,“三年没见绿,人都快变成灰的了。”
“颜色会唤醒记忆。”她说,“绿色关联放松、生长、安全。视觉刺激会影响情绪中枢。”
“你是说,看见草,人就能活过来?”
“至少,愿意开口说话。”
陈浩咧嘴一笑,“那我希望第一朵花特别丑。越难看越好,让人一看就想笑。”
“审美主观。”娜娜说,“但开花植物出现,意味着生态系统重启。”
“管它重启不重启。”他拍拍大腿站起来,“只要有人笑出声,就算成功。”
他走到公告栏前,把最新一版路线图钉上去,压住原来的草稿。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绿痕线”三个字上。
“就这了。”他说,“路线定了,东西齐了,人也该醒了。”
娜娜同步完成最后一项操作:将应急频道频率推送到所有手持终端,设定自动唤醒时间为明早九点三十分。
“还有什么遗漏?”她问。
陈浩绕着储物间走了一圈,看了看背包,又抬头看地图。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小包果干,塞进自己背包侧袋。
“没了。”他说,“该做的都做了。”
他站在控制台前,双手撑在桌沿,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天气预报。温度曲线平稳上升,明日最高十二度。
“这次真能踩到软土了。”他低声说。
娜娜把最后一包物资封好,放在队伍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