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灯还闪着橙光,陈浩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些抬头的米虫,嘴里嘀咕:“这帮家伙开会呢?等雨?”
娜娜没接话,光学镜头正快速滚动着地壳震动频谱图。她刚要开口,屋顶的通风口突然“哐”地一震,像是有人从外面踹了一脚。
紧接着,风来了。
不是空调那种温吞吐气,是裹着土腥味、带着倒灌力道的横风,把控制台上的记录纸全掀翻了。一张飞到陈浩脸上,他伸手拍开,骂了句:“谁把窗户敞着?”
“没有窗户。”娜娜说,“这是气压骤降引发的空气对流。”
她话音未落,一声闷雷砸在基地西侧,震得地板抖了一下。粮仓外的雨已经下来了,不是滴,是倒,哗地一声盖住了所有声音。
陈浩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防水外套,边穿边往外冲:“排水沟!昨晚那堆谷壳还没清完,堵了就完了!”
娜娜紧跟其后,机械臂展开小型挖掘装置,光学系统同步锁定西北角积水区。雨水顺着她的金属外壳往下淌,像一层流动的银皮。
他们赶到时,沟口已经被泥沙和断枝堵死,水位已经漫过田埂,开始往麦田里灌。陈浩抄起铁锹就刨,泥浆溅了一脸也不管,嘴里还念叨:“我种了三个月啊,你一场雨就想收走?想得美。”
娜娜操控挖掘臂切入淤积层,金属爪夹出一团缠着塑料布的烂草根。她刚要继续,声波探测反馈出异常——上游传来持续低频震动。
“山体松动。”她说,“预计三分钟内发生滑坡。”
“那就快点!”陈浩吼着,把铁锹插进石缝猛撬,结果柄 snapped 了,他一个趔趄坐进泥里。
下一秒,轰隆声从山顶滚下来。
整片山坡像被掀了盖子,泥水裹着碎石和断树冲下来,直接撞塌了临时堤坝。陈浩眼睁睁看着那片刚冒绿芽的麦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眨眼间变成一片黄浊的沼泽。
他爬起来,蹚进齐膝深的泥浆,双手疯狂扒拉。指甲缝里塞满烂泥,指尖划过硬物,他猛地抓住——是一粒种子,泡胀了,一捏就碎。
“全没了……”他蹲在泥里,手里攥着那团烂糊,声音干得像砂纸擦墙。
娜娜站在田边,光学镜头扫过整片损毁区,数据流不断刷新:土壤流失率87%,有机质浓度降至不可耕种水平,种子存活率为零。
“建议启动b级农业应急预案。”她说。
“预案?”陈浩抬头,雨水顺着帽檐流进脖子,“连地都没了,拿什么预?咱现在是种田还是收尸?”
他甩了甩手,站起身,浑身滴水,衣服贴在身上像裹尸布。可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娜娜突然抬臂拦住他。
“检测到高密度金属残留。”她说,“来自上游河道沉积层,成分分析显示含铁量92.3%,镍15.6%,伴有未知晶体结构——不属于地球常见矿脉。”
陈浩愣了两秒,忽然咧嘴笑了:“你是说……天上掉饭碗了?”
“字面意义不成立。”娜娜说,“但若指代资源回收可能性,结论为‘可行’。”
“走!”他一拍大腿,“挖出来熔了打镰刀!反正地也没了,不如改行当铁匠。”
两人沿着河道往上走,雨水打得视线模糊。娜娜用热成像锁定一块半埋在乱石里的黑色物体,表面坑洼,像被火烧过又冷却的焦炭。
“这就是你说的‘天上饭碗’?”陈浩伸手摸了摸,指尖发烫,“还挺沉。”
“初步估算质量约六十八公斤。”娜娜说,“需使用滑轮组与三级牵引索道进行移运。”
“行吧。”他抹了把脸,“咱俩今天不当农民,改当搬运工。”
接下来十二小时,他们像两只在泥地里打转的蚂蚁,搭索道、绑钢缆、撬石头。陈浩摔了三次,一次磕在石头上,一次滑进沟里,最后一次是被自己甩出去的绳子绊倒。
“我怀疑这破铁是磁铁做的,专门吸我倒霉。”他趴在地上喘气,“下次再发现天外奇珍,你直接报坐标,让我在家躺着签收。”
娜娜没笑,但她调出了鼓风机改造方案,顺便把铁砧位置标在了图纸中央。
作坊里,炉火终于烧到了临界温度。普通焦炭不行,他们掺了废弃电池里的锰粉和一点铝箔,火焰瞬间变蓝。
“这玩意儿要是炸了,咱俩就是史上第一个被自制农具炸死的幸存者。”陈浩说着,把陨铁推进炉膛。
高温下,金属表面开始泛红,气孔里冒出细小火花,像是它在呼吸。
三天两夜,他们轮班鼓风、锻打、淬火。最后一次锤击时,弧形刀身终于成型,边缘泛着暗青光泽,像是凝固的闪电。
“成了?”陈浩拎起来晃了晃,轻得不像铁,“这要是去卖,说是塑料我都信。”
“密度测试为7.89g\/cm3。”娜娜说,“比常规钢材高1.3倍,但因内部多孔结构,整体重量降低42%。”
“听着像广告词。”他掂了掂,“不过……能割草就行。”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重建的试验田里试刀。地是新翻的,种子是库存里最后一批杂交麦,播得稀,长得慢。
陈浩挥了一下。
刀刃切进土里几乎没有阻力,草茎齐刷刷倒下,切口平整得像尺子划过。更怪的是,被割过的土地周围,新苗抽叶速度明显加快,叶片展开角度也更舒展。
娜娜立刻架起监测仪:“切割震动频率为每秒12.7次,与植物根系共振区间吻合。土壤电导率上升,微生物活性提升23%。”
“意思是?”陈浩停下,刀尖点地。
“这把镰刀不只是工具。”她说,“它在刺激作物生长。”
陈浩低头看着那把安静躺在泥里的镰刀,忽然笑了:“所以现在不是我在种地,是它在养田?”
他弯腰捡起镰刀,刀身映出他满脸泥痕的脸。远处,乌云裂开一道缝,阳光斜插下来,照在刚翻的新土上。
“行啊。”他说,“那你就是田神,我是你庙里的和尚,天天给你上香。”
他走向下一垄地,脚步比前两天轻快。娜娜跟在后面,机械臂缓缓抬起,开始采集叶面蒸腾数据。
阳光越来越亮,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陈浩举起镰刀,准备第二次挥下。
刀刃刚离地,远处山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