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舍里的灯泡闪了一下,像是被雨水泡坏了线路。陈浩靠着墙角的工具箱坐着,鞋带还湿着,脚边那只小鸡已经不啄了,歪头看他一眼,又转去蹭另一只鸡的翅膀。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里还捏着个空瓶子——刚才打完血清注射程序后就没松开过。这会儿手腕发僵,像被谁偷偷拧紧了螺丝。
“系统确认清除完成。”娜娜站在操作台前,声音没高低起伏,跟播报天气似的,“抗体鸡群生命体征稳定。”
“那挺好。”他把瓶子往地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响,“我终于不是人形保温箱了。”
她没接话,光学镜头扫过鸡笼,数据流在视野里滚动。几秒后,全息投影从她肩部弹出,一张对比图悬浮在空中:左边是鸡,右边是鹌鹑,中间一堆数字跳得眼花。
“基于现有资源测算。”她说,“鹌鹑养殖综合效益高于鸡群六成八。产蛋周期短,饲料转化率高,空间利用率更优。”
陈浩抬头:“所以呢?”
“建议逐步淘汰非抗体鸡,改建标准化鹌鹑养殖模块。”她顿了顿,“长期生存策略应优先考虑效率。”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三秒,忽然笑出声:“你这是要搞品种优化?咱这儿又不是选美大赛。”
“这不是审美问题。”她调出一组曲线,“当前抗体鸡仅占总数百分之十二,其余为普通肉鸡。它们不具备特殊价值,却消耗同等资源。”
“可它们能下蛋。”他说。
“鹌鹑日产蛋量是鸡的两倍。”她回得干脆。
“但鹌鹑蛋没煎饼好吃。”他站起来,腿还有点麻,扶了下墙,“而且……”他指了指角落里那只正扑腾翅膀的小鸡,“它们救过我的命。没有它们,血清都白搭。”
空气静了一瞬。
娜娜没反驳,只是把投影切到了通风系统的三维结构图上。“新养殖区可在东侧扩建。”她说,“预计七十二小时内完成基础建设。”
陈浩摇头:“我不反对养鹌鹑。但我不会动这些鸡。”
她沉默了几秒,机械臂微微调整角度。“逻辑冲突。”她说,“有限空间内维持低效物种,将降低整体生存概率。”
“有时候活着不只是算概率。”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还记得昨天那场雨吗?我要是按你的‘最优方案’走,早就卡在泥坑里等死。有些东西,没法用数据衡量。”
她没再说话,光学镜头缓缓收回。
鸡舍外传来轻微震动,像是孵化箱启动的声音。
半小时后,第一批鹌鹑破壳。
娜娜过去检查时,发现有三只幼鸟羽毛稀疏,皮肤泛红。她取样扫描,显微图像立刻跳出异常标记。
“检测到体表寄生虫卵。”她声音变了调,“活性状态,具备空气传播能力。”
陈浩正在给抗体鸡添料,听见这话手一抖,饲料撒了一地。“啥?刚出生就带病?”
“可能源于种蛋储存环境交叉污染。”她迅速切换监测模式,“已锁定一只抗体鸡背部出现羽毛脱落现象。”
陈浩冲过去抓起便携显微镜,对准那只鸡的羽根。放大画面里,几个芝麻大小的东西正在蠕动,啃着油脂层,像一群微型挖掘机。
“这玩意儿吃鸡油?”他皱眉,“还挺挑食。”
“若不干预。”娜娜推演结果浮现,“两周内鸡群羽毛完整性将下降至临界值以下,冬季失温致死率超过八成。”
他放下仪器,转身就去拧通风管道的手动阀。金属旋钮锈住了,他咬牙加力,咔的一声才转到位。
“通路切断。”她说,“扩散路径暂时阻断。”
“暂时?”他喘着气靠在墙上,“你说这叫暂时?”
“目前已知感染个体五例。”她指向监控画面,“趋势呈指数增长。”
他盯着屏幕,那只曾啄他鞋带的小鸡正缩在角落,翅膀有点塌。他忽然想起什么:“上次大蒜素对付蝗虫挺灵,能不能试试?”
娜娜快速建模:“大蒜精油对节肢类神经节具有麻痹作用。浓度达到0.3%时,预计抑制率可达七成以上。”
“那就干。”他翻出库存的浓缩液,“总不能看着它们秃头过冬。”
两人配合调配喷雾剂。陈浩穿上防护服,拎着喷壶进鸡区。每走过一只鸡,他就停下来照一遍紫外灯,看到反光斑点就标记位置。
有一只鸡特别躁动,蹦起来差点撞翻喷壶。他骂了句,伸手去抓,结果被啄了下手背。
“它疯了?”他甩着手。
“神经系统受刺激反应。”娜娜分析,“可能是虫体分泌物引发炎症。”
傍晚前,第一道雾化屏障建成。他们在入口处装了定时喷头,设定单向通行规则。只要鸡从清洁区往外走,就会经过一层薄雾。
效果立竿见影。
监控显示,虫体活动频率下降了近一半。那只秃了一块的小鸡也开始蹭着身子长新绒毛。
陈浩坐在工具箱上,脱掉防护服,胳膊酸得抬不起来。他手里还攥着一支未拆封的大蒜素浓缩液,标签都被汗浸皱了。
“它们在适应。”娜娜突然说。
他抬头:“什么?”
“最新扫描显示,部分虫体出现趋避行为。”她调出热力图,“喷雾区域边缘的虫群移动轨迹发生偏移,疑似进化出初级耐受机制。”
陈浩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慢慢撕开浓缩液的包装。
“那就加大剂量。”他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拿活物做实验了。”
他站起身,走向喷壶。
娜娜的机械臂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光学镜头锁定最新样本动态。夜风从破损的窗缝钻进来,吹得灯泡晃了一下。
小鸡在雾区边缘抖了抖翅膀,绒毛沾上细密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