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披上了一层温柔而朦胧的光晕。陈清欢站在写字楼下的街边，晚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着一丝忙碌后的疲惫，也带着一丝即将见到某人的期待。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分钟前发给黄鹤飞的消息：“我结束啦，你到了告诉我哦。”
消息很快变成了“已读”，但回复却迟没有来。陈清欢嘴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并不着急。果然，没过两分钟，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黄鹤飞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转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温和，甚至比平时还要显得体贴几分。
“等久了吧？上车，老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公开场合特有的、刻意营造的亲昵。
陈清欢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黄鹤飞便已经倾身过来，手臂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才帮她拉过安全带扣好。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他的手掌在她肩头停留了片刻，力度有些紧，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宣告意味。
“刚和同事道别？”他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扫向窗外，刚才和陈清欢一起从大楼里出来的那个男同事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街角。
“嗯，项目总算阶段性结束了。”陈清欢点点头，感受着身边人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场，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有些暖意。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辛苦了。”黄鹤飞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内的空气仿佛在他关上车窗的瞬间就悄然发生了变化。刚才那种外放的、带着表演性质的温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紧绷的低气压。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下颌线微微收紧，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刚才还盈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专注开车时的平静，或者说，是刻意维持的平静。陈清欢偷偷瞄了他几眼，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捂嘴偷笑了。这个男人，明明比自己大了好几岁，在生活上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像个万能超人，可一旦沾上和她有关的事情，尤其是和其他男性的正常交往，那点小心眼和醋意就藏也藏不住，瞬间退化成需要哄劝的大男孩。
她知道，风暴正在酝酿。或者说，醋海正在翻腾。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陈清欢清了清嗓子，用比平时更软糯几分的语气开口，把今天的情况又详细解释了一遍，尽管在微信里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好啦，别绷着脸了嘛。”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真的是事发突然。本来这个项目都快收尾了，谁知道临下班前客户那边又提出新的修改意见，而且明天一早就要。公司里就我和王磊对这个项目最熟悉，总监就指定我们俩今晚务必弄完。忙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大部分核心修改还是王磊主动承担的呢。我觉得过意不去，才说请他吃个便饭，算是感谢，也是工作餐嘛。你看，我一吃完就赶紧下来了，一秒都没多待。”
她解释得耐心又细致，几乎把前因后果、时间地点、人物动机都交代清楚了。
然而，黄鹤飞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似乎更用力了些，泛着微微的白。他甚至连一个“嗯”字都吝于给予。
陈清欢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单刀直入的解释效果不佳，于是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她换了个话题，语气轻快地问：“你呢？吃晚饭了吗？不会又忙着工作忘了吃吧？”她想着，先关心一下他，或许能让他心情好点。
没想到，黄鹤飞终于开了金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控诉：“没有。在等你。”
短短四个字，像几颗小石子投入陈清欢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她仿佛能看到他结束一天的工作后，饿着肚子，算着她大概结束的时间，眼巴巴地开车过来，在楼下等待，或许还看到了她和男同事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想到这里，陈清欢的心真的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惜和愧疚。虽然她自认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但他的等待和失落是真实存在的。
恰在此时，车子路过一家他们常去的、装修温馨的家常菜馆，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显得格外诱人。陈清欢当机立断：“靠边停！我们就在这儿吃吧，你也饿坏了。”
黄鹤飞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依言把车停在了路边停车位。陈清欢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然后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抓住黄鹤飞的手腕，把他带下车。“走啦走啦，吃饱了再说。”
黄鹤飞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手腕微微用力，挣脱了陈清欢的手。
陈清欢疑惑地回头，只见他站在原地，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表情有些别扭，声音低低地说：“不了，回家吃吧。家里有菜。”
陈清欢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哪里是真的想回家吃，分明是醋意未消，连和她一起在外面吃饭的兴致都没有了，或者说，是在用这种别扭的方式继续表达他的不满。他那句“家里有菜”，听起来像是理由，实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
看着他这副样子，陈清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更多的心软。她走上前，想去牵他的手，却见他抬起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形成了一个防御性的姿势，还微微侧过头，不看她。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正在闹别扭的幼儿园大班生。
怎么办？硬拉他进去？他肯定不情愿。继续解释？他估计也听不进去。陈清欢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破解之法。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小套路。她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后退半步，站定在黄鹤飞面前，摆出一副认真求教的表情，语气轻快地问：“黄先生，我突然有个问题想考考你。你说，一米有多长呀？”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和奇怪，与当前的气氛格格不入。黄鹤飞果然被问住了，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陈清欢，眼神里写满了“你在搞什么名堂？”。
但看着陈清欢那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他还是下意识地配合了。他放下抱臂的双手，凭着大概的感觉，用两只手在空中比划出了一段大约一米的距离，语气带着不解：“大概……这么长？你问这个干嘛？”
就是现在！
陈清欢看着他张开的手臂，那原本是拒绝和防卫的姿态，此刻却为她打开了一个绝佳的入口。她像一只灵动的小鹿，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直接钻进了他张开的双臂之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她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西装外套上，能感受到布料下温暖坚实的胸膛和瞬间加快的心跳。她抱得紧紧的，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和歉意：“我知道错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下次，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一定、一定提前很久很久就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让你等，不让你担心，更不让你吃醋，好不好嘛？”
怀里突然撞进来的温软身体，以及耳边响起的软语温言，让黄鹤飞彻底愣住了。他刚才所有的醋意、委屈、别扭，在这一刻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七零八落。他僵在原地好几秒，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熟悉的清香，胸前是她依赖的温暖，耳边是她小心翼翼的哄劝……他那点因为在意而滋生的小情绪，瞬间被一种更大的、名为“爱怜”的情愫所淹没。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最终，那双原本用来表示抗议而抱臂的手，缓缓地、有力地回抱住了她，一只手环住她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勺，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无奈，有释然，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我没生气，”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却比平时更加温柔，带着一丝沙哑，“就是……吃醋。”他坦白了，承认了自己那点“不成熟”的小心思。
听到他这么说，陈清欢知道警报基本解除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路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扬起一个得逞又甜蜜的笑容。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语气俏皮：“知道啦，我的——小、醋、包！”
“小醋包”这三个字，她刻意拉长了音调，说得又轻又糯，带着无限的亲昵和揶揄。
黄鹤飞的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彻底柔和下来。他收紧手臂，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像是要把这个称呼带来的“羞耻”和她带来的甜蜜一起牢牢锁住。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像两只依偎取暖的小动物。
“好，”他顺从地应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知道我会醋，下次不能这么对我了。”这不是命令，而是带着点委屈的请求。
“知道啦，小醋包的话，我敢不听吗？”陈清欢笑着回应，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那，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你的小醋包夫人真的饿了呢。”
这个吻如同最后的和解信号。黄鹤飞终于露出了从上车以来的第一个真正舒心的笑容，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他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走，带我家夫人去吃饭。”他牵着她，转身走向那家灯火温暖的饭馆，刚才所有的不愉快仿佛都随着夜风飘散了。
走进餐馆，找了一个安静的卡座坐下。点菜的时候，黄鹤飞又恢复了那个细心体贴的模样，熟练地点了几道陈清欢爱吃的菜，还特意嘱咐服务员其中一道菜不要放香菜。看着他认真点菜的样子，陈清欢心里暖洋洋的。就是这个男人，在外面成熟稳重，顶天立地，却会把最孩子气、最敏感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他的醋意，归根结底，不过是太过于珍视她，害怕失去的一种笨拙表达。
饭菜很快上桌，香气四溢。黄鹤飞大概是真饿了，吃得比平时快一些，但还不忘给陈清欢夹菜，把她的小碗堆得满满的。
“慢点吃，饿坏了吧？”陈清欢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以后不准这样等我了，自己要先吃饭，知道吗？”
“嗯。”黄鹤飞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才看着她说，“其实也不是很饿，就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再次戳中了陈清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明白，他的等待，不仅仅是等待，更是一种陪伴的渴望。他们的生活早已交织在一起，习惯了彼此的存在，一个人的晚餐，再美味的食物也难免失色。
“那我以后尽量都陪你吃。”陈清欢给他盛了一碗汤，柔声说。
“好。”黄鹤飞笑了，那笑容温暖而满足，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吃完晚饭，两人手牵着手走向停车场。夜更深了，但城市的灯火却更加璀璨。坐进车里，黄鹤飞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身，认真地看着陈清欢。
“清欢。”
“嗯？”
“今天……是我太小气了。”他难得地主动承认“错误”，虽然语气还是有些别扭。
陈清欢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没有，是我考虑不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在乎我。其实……看你吃醋的样子，我有时候觉得还挺可爱的。”
“可爱？”黄鹤飞挑眉，似乎对这个形容词不太满意。
“对啊，说明黄先生很在乎他老婆嘛。”陈清欢笑嘻嘻地说，“不过，下次要吃醋之前，可以先听听我的完整汇报嘛，别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好不好？”
“好。”黄鹤飞郑重地点点头，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陈清欢故作凶狠地命令道。
“是，老婆大人！”黄鹤飞配合地应道，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车子终于启动，平稳地驶向回家的路。车窗外是流动的城市夜景，车窗内是温馨静谧的空间。陈清欢靠在椅背上，看着身边男人专注开车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安宁和幸福。
她想起刚才那个用“一米有多长”换来的拥抱，忍不住又笑了。爱情或许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成熟与幼稚，只有在对方面前愿意展现的最真实的样子。他会因为她而变得小心眼、爱吃醋，像个长不大的男孩；她也会为了哄他而绞尽脑汁，使出各种可爱的“小花招”。他们在彼此的包容和哄劝中，磨合着，深爱着，把平凡的日子过成了最甜蜜的诗篇。
而那个关于“一米”的答案，对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个具体的长度单位。那是他张开双臂的距离，是她可以毫不犹豫投入的、最温暖、最安心的港湾的宽度。
“小醋包。”她看着窗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念道，嘴角弯起一个幸福的弧度。
“嗯？叫我？”黄鹤飞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低语。
“没有呀，”陈清欢转过头，笑靥如花，“我说，今晚的星星很亮。”
黄鹤飞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灯火映得有些暗淡的夜空，虽然没看到几颗星星，但还是顺着她说：“嗯，很亮。”
因为最亮的那颗星，早已在我身边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夜色温柔，车厢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两人的手在中央扶手箱上始终紧紧相握。那场因爱而生的小小醋意，早已融化在这片温暖的静谧之中，成为了他们共同记忆里又一枚闪着微光的、甜蜜的印记。而对于未来，他们知道，或许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小醋”时刻，但没关系，因为他们拥有彼此，拥有无数个化解醋意的“一米阳光”，和一个愿意永远哄着对方、也永远被对方哄着的、叫做“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