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格温尼维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势依赖或默认。她反而缓缓地、却坚定地退出了他的怀抱,抬起脸,翡翠绿的眸子里闪烁着混合着锐利与柔韧的光芒,仿佛淬炼过的玉石,温润却坚不可摧。
“教授,”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如同溪流穿透岩石,“你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你。这不是单向的给予和接受,而是…共生。”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并非挑衅,而是一种源于自身实力的坦然宣告,带着一种近乎诗意的坚韧:
“我不是需要被精心呵护、远离所有风雨的温室花朵,我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木,根系深扎于岩石,枝叶渴望触碰雷霆。我要做你身旁的一株木棉,而非攀援的凌霄花。”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有星火在其中燃烧:
“我是与你并肩的学徒,是能独自面对密室蛇怪并与之谈判的女巫。我的战场不应该、也不会被你划定的‘安全区’所限制。你的安危,与我息息相关,正如我的安危牵动着你。这是一种对等的羁绊,教授,而非单方面的庇护。”
她语气坚定,“请不要将我排除在危险之外。我们可以共同面对。你需要做的不是为我建造温室,而是…相信我拥有与你一同战斗的力量和资格。”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动摇或虚张声势,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清明的、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一种源于对自身力量深刻认知的坦然与自信。
“教授,”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我的能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微微前倾,翡翠绿的眸子里燃烧着灼灼的光彩,那光芒并非年少无知的冲动,而是历经锤炼后沉淀下来的锐利与决心:
“——我是能与你一同面对未来伏地魔卷土重来的战友。我的战场在你身边,而不是在你身后。”
“战友”这个词,她说得清晰而郑重,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此刻展现出的姿态精准地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过的渴望。他习惯了孤独地背负一切,习惯了做那个冰冷的保护者,从未想过有人会以如此平等、甚至略带强势的姿态,要求与他共同承担最黑暗的未来。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席卷了他。有震惊,有被冒犯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认可的悸动,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被强烈吸引的颤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盥洗室里只剩下水滴落的空洞回音。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再充满否决的意味,而是带着一种审慎的、近乎沉重的认可:
“…‘战友’…”他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舌尖品味着它的重量和风险,“…这是一个极其沉重且危险的词汇,莱斯特兰奇。它意味着共享情报,共同决策,并肩承担所有后果…甚至死亡。”
他的黑眸如同最深的寒潭,牢牢锁住她:“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一切?而不仅仅是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
他在给她最后反悔的机会,也在确认她的决心。
格温尼维尔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坚定如磐石:“我确定。从我选择站在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决心,从来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壮语,教授。它是经过权衡、计算,并最终被我的意志所选择的道路。而你,是我选择的盟友,是我认可的…唯一能与我并肩走向那条道路尽头的人。”
这番话,像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所有犹疑和试探的可能。
斯内普彻底沉默了。他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巫灵魂深处那可怕的、与他如出一辙的偏执与决绝。她不是在寻求庇护,她是在邀请他一同踏入深渊。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震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浪潮席卷了他。她是一柄已然淬炼完成的利刃,渴望着与他一同劈开前路的黑暗。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认命。
“那么…”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却褪去了所有情绪化的波动,变得如同最冷静的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告诉我,你今天晚上的所有行动轨迹和细节。从你离开寝室开始,到进入西翼,最终出现在这里…以及,你与那管道下的‘东西’达成了何种性质的协议。”
“我需要知道全部,格温尼维尔。”他补充道,语气不容置疑。
格温尼维尔迎上他审视的目光,翡翠绿的眸子里一片坦然,却巧妙地在她精心构建的叙述中隐去了最核心的秘密。她开始讲述,声音平稳清晰:
“我离开寝室,是因为突然感应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极其隐晦却强大的魔法波动,源头似乎指向城堡西翼。”她微微蹙眉,仿佛仍在回味那感觉,“我追踪过去,耗费了不少精力破解各种古老的屏蔽咒语,最终发现并解开了一个被完全遗忘的古老房间的防护。里面的知识浩瀚如烟,充斥着被尘封的禁忌理论和失落魔法,我一时看花了眼,沉浸其中…就在那,我意外发现了萨拉查遗落的部分私人手稿。”
“手稿中的某些记载,”她继续道,目光变得深邃,“指向了这里——二楼女生盥洗室,并暗示了开启密室的方法。”
“至于这里的管道…”她将目光投向那个沉默的水龙头,语气变得凝重,“我确实用蛇佬腔开启了它,并与下面的生物——那条传说中的蛇怪,进行了对话。我亮明了斯莱特林继承人的身份,并利用权杖取得了它的初步认可。”
“能量波动,”她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经过思考后的笃定,将血契的波动巧妙地归因于此,“很可能源于与蛇怪建立初步精神联系时产生的剧烈魔力共鸣和冲击。那种古老的力量层级极高,性质特殊,足以干扰甚至短暂触发一些敏感的魔法契约,比如血契。”
“你与蛇怪进行了‘对话’?”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并且取得了它的‘认可’?”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后怕和滔天的怒意:“你知不知道那东西的凝视意味着瞬间死亡?!它的毒液足以在几秒钟内融化血肉?!任何一点失误,哪怕只是一个音节的错误,都可能让你尸骨无存!而你竟然敢独自…”
他猛地顿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再次失控的恐慌和怒火。
“…描述它与你对峙的详细过程,以及你所谓的‘协议’的具体条款。”他最终冷硬地命令道,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格温尼维尔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和担忧。她保持镇定,详细描述了蛇怪最初的敌意、她对权杖的运用、精神层面的试探与博弈,以及最终达成的、暂时保持沉寂并听从她召唤的初步约定。她省略了关于缩小形态的试探性对话,那会显得过于冒险从而激怒他。
斯内普听完,脸色更加阴沉。他来回踱了两步,黑袍翻滚如同蝙蝠的翅膀。
“一个极其危险且不稳定的‘协议’。”他最终冰冷地评判道,“蛇怪的思想绝非人类所能揣度,它的忠诚建立在力量和恐惧之上,随时可能反噬。你这是在身边放置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魔法炸弹。”
“16岁的汤姆·里德尔能做到掌控它,那么,”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也能。并且,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他利用它制造恐惧和死亡,最终只是为了达成他那些狭隘自私的目的。”她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对里德尔行径的清晰鄙夷,“而我,寻求的是一种更高效、更具战略价值的利用。它的力量不应该被浪费在恐吓泥巴种这种低级用途上。”
斯内普被她话语中那种冰冷的、近乎绝对的自信震慑了一瞬。他看着她——年轻、耀眼,眼底燃烧着一种比里德尔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野心和掌控欲。里德尔的疯狂源于缺失和仇恨,而她的冷静则源于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力量的绝对支配感。
这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心惊。
“…‘做得更好’?”他缓慢地重复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凭什么如此确信?就凭斯莱特林的权杖和你的血统?蛇怪不是驯服的猎犬,格温尼维尔,它是远古的凶兽。”
“凭我是格温尼维尔·莱斯特兰奇。”她回答得干脆利落,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答案,“凭我知道他失败在哪里,而我知道如何避免。凭我…不会像他一样,被力量和恐惧本身所迷惑和吞噬。”
斯内普死死地盯着她,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不安的坦然和决心。
他意识到,他无法用简单的危险来劝阻她。她早已看清了危险,并自信能够驾驭它。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一种被强烈吸引的战栗。
最终,他极其沉重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但愿你的自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支撑,莱斯特兰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祈祷般的沉重意味,“因为一旦失手,代价将是万劫不复。”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接近认可的回应。他无法赞同,却也无法阻止一个意志如此坚定的“盟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严密地监视和…做好随时为她收拾残局,甚至付出代价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格温尼维尔似乎为了进一步佐证自己的掌控力,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完成挑战后的轻松:
“放心吧教授,我与它的交流主要停留在精神层面,我构筑了足够坚固的屏障,它那些混乱的念头影响不了我…”
“精神层面?!”斯内普的声音骤然拔高,打断了她的话!之前所有的冷静和克制瞬间荡然无存,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一种真正的、近乎恐慌的情绪首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脸上!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再次抓住她的手腕,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怒意的钳制,而是一种近乎颤抖的、急于确认什么的紧迫!
“你让它接触了你的精神?!”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黑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知不知道那古老生物的意念本身就带有极强的污染性和侵蚀性?!就连最擅长大脑封闭术的巫师也不敢保证能完全抵御!”
“立刻跟我回地窖!”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焦躁和恐慌,“现在!马上!我需要用最精细的探测魔法检查你的精神屏障是否有裂隙,评估你是否受到任何潜在的精神污染!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黑袍在他身后翻滚如同乌云。此刻什么盟友关系、什么战略部署都被抛诸脑后,他最核心的、保护格温尼维尔绝对安全的本能彻底压倒了一切!
他无法忍受任何可能侵蚀她心智的危险,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与蛇怪进行精神接触?这远比肉体上的伤害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回了阴冷寂静的地窖。砰地一声巨响,他办公室的门被猛地甩上,无数防护魔咒瞬间被激活,将内外彻底隔绝。
“坐到那里!”他指着房间中央一把硬木椅子,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已经旋风般转身扑向他的魔药储藏柜,疯狂地翻找着各种检测和防护魔药,瓶罐碰撞发出急促的脆响。
他必须立刻、马上对她进行最全面、最深入的精神力扫描和净化检查!一秒钟都不能再多耽搁!
“不要抵抗,放松你的精神屏障。”他命令道,声音紧绷,将指尖蘸取的一种冰凉刺鼻的浅蓝色药液点在她的太阳穴上。同时,他拿起一个最为清澈的水晶球,将其悬于她的额前,自己则闭上眼,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却又极其深入地探向她的意识海。
起初,一切似乎正常。她的精神力浩瀚而强大,如同平静的深海,壁垒也如她所言般完整坚固。
然而,随着他的探测逐渐深入,试图检查更深层的、潜意识领域的区域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她的精神核心深处,并非绝对的平静。那里笼罩着一层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疲惫感。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精神本源上的消耗过度所带来的晦暗与滞涩。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虽然依旧光芒四射,但其最核心的光泽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阴影,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虚弱。
这种状态的成因绝非仅仅是与蛇怪进行了一场精神博弈那么简单!那更像是在短时间内进行了多次极度耗费心神的、超高强度的魔法推演或精密操控所留下的后遗症!
斯内普猛地睁开眼,黑眸中不再是单纯的担忧,而是染上了一层冰冷的、被欺骗的愤怒和更深的不安。他死死盯着她,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的精神根本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完整’,格温尼维尔。”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指尖几乎要捏碎那枚水晶球,“那种程度的深层疲惫和消耗…不是今晚一场‘对话’就能造成的。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剖开:“在你追踪那所谓的‘魔法波动’,破解那些‘屏蔽咒语’的时候…你到底动用了多少精神力?进行了多少次超越你当前负荷的推演或施法?!”
他根本不相信她那套“看花了眼”的说辞!这种程度的精神状态,分明是经历了某种极其严酷的、近乎透支的魔法考验后才可能留下的痕迹!
“告诉我实话!”他逼近她,周身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否则,我不介意用更强硬的手段亲自检查你今晚所有的记忆碎片!你应该知道,在我面前,你的大脑封闭术并非无懈可击!”
担忧已经彻底被一种更强烈的、被隐瞒和可能存在的更大风险所激怒的情绪取代。他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的“盟友”信任,正在被她的又一次隐瞒迅速摧毁。
格温尼维尔被他前所未有的严厉和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逼得向后缩了一下,但听到他质疑她精神状态的原因时,她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和些许委屈的神情。
“教授…”她的声音微微发软,带着一种长时间缺乏休息后特有的沙哑,“你忘记了?我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几乎不眠不休地扑在那些古代如尼文和识别系统的推演上了…”
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那动作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怠:“那些符文结构极其复杂,每一次能量模拟和冲突校验都需要耗尽心神…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放松休息过了。”
她的话语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斯内普被焦虑和愤怒充斥的脑海。他猛地一怔。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为了完善那个该死的识别系统,她过去一周确实处于一种极高强度的研究状态。他亲眼见过她实验室里堆积如山的演算羊皮纸,感受过她进行大规模魔法推演时产生的剧烈魔力波动,甚至多次强制中断她的研究,命令她去休息——虽然她总是都阳奉阴违。
那种高强度、高精度的持续魔法工作,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留下这种深层次的疲惫感和晦暗感,是完全合理的解释。
而今晚与蛇怪的精神博弈,恐怕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种疲惫彻底显现了出来。
滔天的怒火和怀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酸涩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懊恼自己竟然因为过度担忧而忽略了如此明显的迹象,甚至差点对她用了强硬的摄神取念。
斯内普周身的危险气息瞬间消散,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女孩脸上那无法伪装的倦容,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色,一种无力感和强烈的保护欲再次席卷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的水晶球,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是我疏忽了。”他承认道,语气僵硬,却不再有丝毫质问,“你的确…需要休息。彻底的休息。”
他没有道歉,但态度的软化已然说明了一切。他走到魔药柜前,不再翻找检测药剂,而是取出了一瓶散发着柔和珍珠光泽、一看就具有极效安神和滋养精神力作用的魔药。
“把这个喝了。”他将药瓶递给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但眼神却缓和了许多,“它会帮助你深度睡眠并修复精神上的损耗。今晚之后,所有研究暂停。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他看着她接过药瓶,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坚决:“我会亲自确保你得到足够的休息。如果你再敢阳奉阴违…”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明确表示后果会非常严重。
一场信任危机,似乎因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而暂时化解。但斯内普心底深处,那丝关于“魔法波动”和“手稿”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暂时被更紧迫的、关于她健康状况的担忧压了下去。
格温尼维尔接过那瓶温润的珍珠色魔药,却没有立刻喝下。她抬起眼,翡翠绿的眸子因为疲惫而显得更加水润,带着一丝罕见的、软弱的依赖感望向斯内普。
“教授…”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更像呢喃,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药好苦…而且我浑身发冷…”
她说着,还配合地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仿佛真的难以忍受地窖的阴寒和她精神透支后的虚弱感。
斯内普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斥责她喝药不要讨价还价,地窖的温度恒定了上百年,她之前怎么没喊冷——但对上她那副眼巴巴、可怜兮兮望着他的模样,所有到了嘴边的冷硬话语又都莫名地卡住了。
他看到她的脸色确实比平时苍白,眼下有着真实的倦怠阴影,那强撑着的镇定和锐利褪去后,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脆弱,需要人呵护。
他抿紧了唇,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理智告诉他应该严厉地命令她立刻喝药然后回去睡觉,但某种更柔软的情绪却让他无法像平时那样硬起心肠。
就在他僵持的片刻,格温尼维尔仿佛看穿了他的动摇,得寸进尺地微微向前倾身,伸出没有拿药瓶的那只手,轻轻拽住了他黑袍的袖口,小幅度的晃了晃。
“…抱一下再去睡,好不好?”她仰着脸看他,声音软糯,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恳求,“就一下…你身上暖和…”
这个直白的要求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斯内普。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可疑的热度。他几乎能感觉到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掉了——可能是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也可能是他可怜的理智。
“…格温尼维尔!”他试图用斥责来掩盖自己的慌乱,但声音出口却嘶哑得毫无威力。
然而,格温尼维尔只是用那双氤氲着疲惫和水汽的绿眼睛继续望着他,拽着他袖子的手也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一点,仿佛这是他唯一的热源。
斯内普极其挫败地、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撒娇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精神透支,看起来确实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
“…就一下。”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妥协的话,语气硬邦邦的,仿佛在签订什么不平等条约。
他极其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伸出双臂,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势,将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圈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依旧显得有些僵硬和不知所措,但怀抱却出乎意料地温暖,带着他特有的魔药清苦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格温尼维尔立刻像只找到热源的小猫,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将脸颊埋进他温暖的颈窝,甚至还蹭了蹭。
斯内普全身僵硬地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恐怕整个地窖都能听见。他完全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最终只能极其僵硬地、象征性地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干巴巴地说:“…好了。现在,把药喝了。”
他的声音依旧试图维持严厉,但效果实在欠佳。
格温尼维尔在他怀里偷偷弯起了嘴角,知道今晚这场危机,算是被她用这种方式糊弄过去了大半。她乖乖地拿起药瓶,将里面并不算太苦的魔药一饮而尽。
嗯,有时候,适当的示弱和撒娇,比任何精妙的魔法都更管用——尤其是对某位口是心非的魔药教授。
〔你现在是想方设法给自己谋福利了,〕影鳞在她意识里低笑,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调侃,〔连精神透支都能利用得这么彻底。〕
〔闭嘴,〕格温尼维尔在意识里轻哼,却带着愉悦的意味,〔教授的怀抱吸引力太强了…温暖,安全,还有种让人安心的魔药苦香…好想就这样一直赖着不放开。〕
她贪恋地又在他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像只找到完美栖息地的猫,鼻尖萦绕的全是他独特的气息。这种紧密相贴的感觉,远比任何魔药更能抚平她精神上的疲惫和紧绷。
斯内普的身体在她无意识的蹭动下再次僵硬得如同石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感受到她全身心依赖着他的柔软触感。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窜上他的耳根和脖颈,心跳声在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本该立刻推开她,维持他冷硬严厉的教授形象,命令她立刻回床上睡觉。但…他的手臂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在她那声满足的喟叹和依赖的蹭动下,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试探性地…收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近乎笨拙的回应动作,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安分点,莱斯特兰奇。”他最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沙哑的警告,但语气虚弱得毫无说服力,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力的纵容,“…药效发作就立刻去睡觉。”
他嘴上这么说着,怀抱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仿佛默许了她这短暂的“福利”。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同样贪恋着这份意外的、柔软的亲近。
魔药的效力温和却迅速,格温尼维尔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开来,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同时也带来一阵沉重的、无法抗拒的睡意。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意识逐渐模糊。
斯内普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身躯一点点软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他稍微松开怀抱,看到她已然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似乎已经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最终,他极其小心地、用一种与他平时截然不同的轻柔动作,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格温尼维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脑袋自然地靠向他的肩膀,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斯内普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瞬,但很快调整了姿势,让她更安稳地躺在自己怀里。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暖流不合时宜地冲击着他常年冰封的内心,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却无声地走向地窖内间——那里有一张他用于休息的床榻。
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他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她额前一缕散落的黑发拨开,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猛地停住,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狡黠或锐气的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异常安静柔和,甚至有些脆弱。长时间的研究留下的疲惫痕迹依旧可见。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未散的担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柔软情愫。
他知道,关于今晚的许多疑问依然没有完全解开。西翼的“魔法波动”、“斯莱特林的手稿”…这些说辞依旧存在漏洞。但她此刻的疲惫是真实的,精神上的消耗也是真实的。他不能再继续逼问一个需要休息的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格温尼维尔? 无声的诘问在他脑海中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迷茫,不舍得逼问她,但更担心…担心她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而他…甚至可能不是第一个察觉的人。他可能会在她需要的时候…来不及赶到。
这种可能性让他几乎窒息。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最浓稠的夜。
每一次我以为抓住了你,你总能从指缝间溜走,留下更深的谜团和更令我恐惧的危险。
转身熄灭了内间的灯光,只留下一盏极其昏暗的水晶灯散发着微光。他悄无声息地退到外间,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办公桌后的高背椅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决定彻夜留守于此。
地窖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一个陷入深度修复的睡眠,一个在黑暗中保持着清醒的守护,各怀心思,却又被一种无形而复杂的纽带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