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之洞通道内,短暂而压抑的寂静被库库伊博士打破。
“大家清点一下人数和宝可梦,检查伤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我们尽快休整,然后决定下一步。”
众人依言行动。
低声的交谈、宝可梦的轻鸣、药品使用的细微声响逐渐响起,驱散了一些通道内固有的虚无感。
莉莉艾坐在靠近x的一块略显实感的能量凝结物上,冰六尾蜷缩在她怀里,她正小心地用伤药处理着六尾前爪上一道不甚明显的擦伤——那是在梦境崩溃时,被飞溅的扭曲能量碎片划伤的。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还未完全从那个恐怖而真实的噩梦中恢复。
x站在稍远的地方,背对着众人,望着通道外那永无止境般流动的彩色流光。他手中握着那枚纯白的“真实之心”,它散发着温和的暖意,与他体内的平衡回路隐隐共鸣。
成功摧毁梦境核心,拿到“钥匙”,带领大家脱离险境……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明确的胜利。
但为什么……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如同精密仪器中混入了一粒微尘,虽然不影响整体运转,却总在某个瞬间发出不和谐的细微摩擦声。
是因为那个世界最后堕入噩梦的冲击太过强烈?还是因为……那些由他们内心投射出的、完美到令人心悸的幻影,其残留的影响并未完全消除?
他回想起N与宝可梦幻影和谐共处的画面,回想起小智与“对手”畅快淋漓的对战,回想起莉莉艾与“父母”团聚的温馨……那些幻影,是基于他们内心最深的渴望而生。
摧毁它们,等于亲手击碎了自己的一部分渴望。
这种内在的冲突,或许就是滞涩感的来源。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无谓的疑虑。真实高于一切。这是他在那个世界得出的结论。
“x。”N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x转过身,看到N走了过来,他的表情依旧带着惯有的悲悯与沉思。
“还在想那个世界的事?”N问道,他的目光落在x手中的“真实之心”上,“它很……纯粹。代表着我们挣脱虚妄的意志。但是……”
“但是什么?”x敏锐地捕捉到了N语气中的一丝不确定。
N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词语:“我一直在思考‘d’留下的规则——【寻回‘真实之心’】。我们确实找到了,或者说,证明了我们拥有它。但是,‘寻回’这个词语,是否暗示着我们曾经‘失去’过?或者……我们所以为的‘真实’,是否仍然是某种层面的……‘倒影’?”
x的瞳孔微微一缩。N的话,像一根针,恰好刺中了他心底那丝莫名的滞涩。
“什么意思?”
“在那个世界,我们看到了由内心渴望投射出的完美倒影。”N缓缓说道,“我们识别了它们,摧毁了它们,并坚信自己回归了真实。然而,我们如何能确定,我们此刻的‘清醒’,我们此刻的认知,不是另一个……更隐蔽、更符合我们预期的心象呢?”
“比如?”x的声音低沉下来。
“比如……”N的目光扫过正在休整的众人,最终回到x身上,“我们如此顺利地聚集了来自不同地区的同伴(他指的是小智、莎莉娜、希特隆、柚丽嘉,以及他自己、天桐、艾莉丝),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世界。
这本身,在常理下,是否就是一个近乎‘奇迹’的概率?又比如,莉莉艾的父亲,莫恩先生,他的‘回归’在幻象中被证明是虚假的,但在他‘真实’的记忆里,那份失踪的遗憾和渴望,是否依然在无形中影响着她,甚至……影响着我们对‘真实’的判断基准?”
x沉默着。
N的质疑并非空穴来风。
他自己也隐约感觉到,队伍构成的“合理性”在某些时候显得过于顺理成章。
还有莉莉艾……她因为父亲幻象的崩溃而清醒,但那份对父亲归来的深层渴望,真的随着幻象消失而彻底湮灭了吗?还是化为了更隐蔽的形态,继续存在着?
就在这时——
“咦?”正在帮哥哥希特隆调试仪器的柚丽嘉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哥哥,你的万能工具背包……里面这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喵?”
希特隆闻言,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妹妹指着的背包侧袋。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散发着柔和七彩光泽的、造型奇特的钥匙。那钥匙非金非木,材质似玉似晶,表面流淌着如梦似幻的光晕,与x手中那枚纯白的“真实之心”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希特隆惊讶地将钥匙取了出来,入手温润,却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波动,“我不记得我有这个东西啊?是在哪个世界捡到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x和N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不对劲!
万明和时狂也立刻走了过来。
“我看看。”时狂拿出他的怀表状仪器对准钥匙,仪器上的指针立刻疯狂旋转起来,然后停在一个不断震颤的、代表“未知”与“高维干扰”的区间。“能量反应……无法解析!结构……无法探测!这东西……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物质或能量体系!”
万明的胡帕好奇地凑近,用爪子碰了碰钥匙,立刻触电般缩回:“哇!感觉好奇特捏!好像碰到的是……梦一样的东西!”
“梦?”莉莉艾轻声重复,这个词让她感到一阵不安。
x走到希特隆面前,伸出手:“给我看看。”
希特隆将钥匙递给他。
x接过钥匙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
不是力量冲击,而是一种……认知上的错乱感!
他握着这枚七彩钥匙,脑海中却同时浮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
一种记忆清晰地告诉他:这枚钥匙是他们在森罗万象世界,击败了梦境核心后,与“真实之心”一同获得的另一把钥匙——心象之钥!它代表着那个世界心灵法则的精华,是通往下一个世界的必要凭证之一。
希特隆一直妥善保管着它,只是刚才一时忘记(或者被梦境影响而记忆模糊)。
而另一种记忆,却冰冷地提醒他:他们在森罗万象世界,只获得了“真实之心”!根本没有这枚“心象之钥”!它是凭空出现的!
就在刚才,在柚丽嘉发现它之前,它根本不存在于希特隆的背包,也不存在于他们任何人的认知中!
两种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冲突,互相否定,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
“x?你怎么了?”莉莉艾担忧地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x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种混乱。他紧紧握住那枚七彩钥匙,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看向众人,沉声问道:“你们……谁记得这枚钥匙的来历?”
众人面面相觑。
小智挠了挠头:“诶?不是希特隆一直收着的吗?在那个森林世界里找到的吧?”
莎莉娜犹豫了一下:“我……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
格拉吉欧眉头紧锁:“记忆很模糊……无法确定。”
库库伊博士沉吟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但细节想不起来了。”
就连万明和时狂,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们的仪器和感知,似乎也无法分辨这两种“记忆”哪一种才是真实的!
火箭队三人组更是直接:
“好像是有这么个亮闪闪的东西喵。”
“对啊,武藏你还说想拿来当新头饰呢!”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第一种记忆——这钥匙是他们早已获得的战利品!
只有x,凭借着那经由多个世界淬炼、与破坏本源相连的敏锐直觉,以及N刚才那番关于“倒影”的质疑,才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第二种,代表着“异常”的记忆!
这不是简单的记忆模糊或遗忘!这是……认知层面的篡改!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x心中升起——
他们……真的完全离开森罗万象世界了吗?
还是说,他们只是从一个显性的梦境,坠入了一个……更深层的、更隐蔽的梦境?一个连“脱离梦境”本身,都是梦境一部分的……嵌套陷阱?
这枚凭空出现的“心象之钥”,就是证据!是这个世界(或者说幕后操控者d)玩弄他们认知的铁证!
“我们……可能还没有脱离危险。”x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瞬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枚钥匙,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它的出现,意味着我们的认知依然被干扰,甚至可能……我们仍然身处心象世界之中!”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我们不是已经摧毁那棵树了吗?”
惊疑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
就在众人因x的话语而震动,警惕性再次提升的刹那——
异变陡生!
究极之洞通道本身,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周围流动的彩色流光速度减缓,然后如同颜料般凝固、沉淀,勾勒出清晰的景物轮廓。
脚下虚幻的通道地面变得坚实,呈现出光滑如镜的质感,倒映出他们有些扭曲的身影。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他们所处的环境,从虚无的通道,变成了一条无限延伸、两侧布满巨大镜面的回廊!
回廊高大、空旷,顶部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只有镜面本身散发着幽幽的、足以照亮前路却丝毫不显温暖的光芒。
空气冰冷,弥漫着一种金属和尘埃混合的陈旧气息。
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廊中回荡,产生层层叠叠的回音,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这是……哪里?”柚丽嘉害怕地抱紧了咚咚鼠。
“不是究极之洞了……我们又被动传送了?”希特隆紧张地推了推眼镜,他的探测器屏幕再次变成一片雪花。
所有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宝可梦们警惕地环顾四周。
x看着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七彩光晕的“心象之钥”,又看了看周围无比真实的镜面回廊,脸色难看至极。他明白了。
森罗万象世界的考验……根本没有结束!
他们击溃的,可能只是第一层,或者说最表层的心象梦境。而这“倒影回廊”,才是更深层的考验!
那枚“心象之钥”,就是将他们拖入这里的“钥匙”,也是这个世界继续玩弄他们认知的道具!
“欢迎来到……倒影回廊。”
一个平淡、中性、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突兀地在回廊中响起,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
是“d”的声音!
“森罗万象,映照于心。”d的声音继续着,如同宣读既定的规则,“尔等破除外显之渴望,确为进步。然,心象之深,犹若渊海。倒影重重,何者为真?”
“此乃‘心象之钥’。”随着d的话语,x手中的七彩钥匙光芒微微闪烁,“持有它,穿越回廊,抵达‘镜之心室’,方可获得离开此界之资格,取得第七把……真正的钥匙。”
“规则如下:”
“一、回廊之中,尔等所见一切,皆为‘倒影’。包括尔等自身,包括身边同伴,包括手中之钥。”
“二、倒影并非虚无,亦蕴含‘真实’碎片。辨明倒影中之真实,方可前行。”
“三、沉溺于单一倒影,或彻底否定所有倒影者,将永困回廊,化为新的镜中倒影。”
“四、‘心象之钥’会指引方向,亦会……混淆认知。善用之。”
规则宣读完毕,d的声音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回廊中再次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的回音。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倒影回廊……所见一切皆为倒影?包括自身和同伴?甚至连他们刚刚经历的战斗、获得的“真实之心”和这枚诡异的“心象之钥”,都可能只是倒影的一部分?
这比之前的完美梦境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绝望!在梦境中,至少还有“真实”作为对立面可以追寻。而在这里,连“真实”本身,都可能只是一个更精致的“倒影”!
“开……开什么玩笑!”小次郎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还有完没完了!”
“就是说啊喵!怎么一层又一层的!”喵喵抱头。
武藏更是直接对着空荡荡的回廊大喊:“d!你给我出来!有本事正面较量啊!玩这种阴险的把戏算什么本事!”
她的喊声在回廊中激起一阵回音,然后沉寂下去,没有任何回应。
x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手中的“心象之钥”,它散发着梦幻的光晕,似乎指向回廊的一个方向。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或者两者皆是?
他又看向周围的同伴,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和迷茫。
N的眼神更加深邃,似乎在急速思考着d的规则。
莉莉艾的脸色苍白,紧紧靠着哥哥格拉吉欧。
小智握紧了拳头,皮卡丘严阵以待。万明和时狂如临大敌。
他们每一个人,在此刻x的眼中,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薄纱。他无法确定,眼前的他们,是真实的同伴,还是……由这个回廊生成的,完美的“倒影”?
同样的疑虑,恐怕也出现在其他人心头。一时间,队伍中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和紧张,一种相互猜忌的萌芽在无声中滋生。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x最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无论这里是真实还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只能前进。”
他举起手中的“心象之钥”,那七彩的光芒在幽暗的回廊中如同唯一的灯塔。
“跟着钥匙指引的方向。但是……”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如鹰,“记住d的规则!相信你们的直觉,但不要相信你们的眼睛!警惕身边的一切,包括……我!”
说完,他率先迈开脚步,沿着钥匙光芒指引的方向,走向那深不见底、布满镜面的回廊深处。
他的背影在光滑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倒影。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信任与怀疑,真实与倒影,在这诡异的回廊中,即将展开一场更加凶险、直指灵魂深处的试炼。
第七世界的真正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