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还插在道袍口袋里，指尖捏着那段从纸人偶里拆出来的加密音频。那东西像块烧过的铁片，边缘发卷，碰着皮肤有点刺。
他没动。
柜台上的poS机屏幕还在闪，新申请的用户名字一串串往上跳。服务器风扇响得像是要散架，外壳烫得没法碰。左眼里的阴债清单也没停，一条接一条地刷：
“周某，45岁，脑溢血——激活遗忘服务”
“吴某，车祸身亡——接入VIp轮回通道”
右眼的泪水顺着鼻梁滑下来，滴在桌角，积成一小滩。
林守拙蹲在墙边，手里摆弄那个吐出录音的纸鸟。数据线缠在指头上，他一边听一边拿磁头刮音频带。声音断断续续，到了末尾忽然出现一段极短的嗡鸣，像是有人用指甲弹了下玻璃杯。
“有东西。”林守拙抬头，“藏在广告歌最后一拍，和我们山歌中断的地方对上了。”
陈三槐把怀里的铜钱掏出来。那枚钱还在发烫，表面焦黑一片。他往香炉里撒了把冷灰，划了道火线引过去。火苗蹭地窜起，他把铜钱扔进去，又抽出一张金纸钱压上去。
火焰颜色变了。
纸钱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自燃，灰烬打着旋儿拼出四个字：**脑机接口**。
字还没散，门外传来一阵机械牛的喘息声。一头通体泛蓝光的牛撞开大门，背上骑着个戴VR目镜的年轻人，手里抱着块数据板。
“信号溢出了！”那人跳下来，牛直接趴地上不动了，“我那边的导航系统全乱了，活人的梦路径被改了，终点全是阎罗殿财务科！”
陈三槐看了他一眼：“你是孙不二？”
“现在没空解释职称。”孙不二把数据板塞过来，“你看这个。”
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点，集中在几个居民区。每个红点代表一个正在使用太阳能骨灰盒的家庭。更往下拉，脑波频率图谱显示这些用户的梦境波动高度一致，像被同一根线牵着走。
“他们不是买产品。”陈三槐低声说，“是在装程序。”
林守拙站起来，走到回收的骨灰盒模型前。他掰开外壳，里面除了太阳能板，还有一圈细小的金属环，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他用纸折的小刀刮了一下，符文底下露出一行微型文字：**KL-666-R 接入许可**。
“就是这个编号。”陈三槐摸出内衬上写的那串码，“他们在用生死簿后门，给活人远程刷系统。”
孙不二猛地拍了下桌子：“那我的VR导航为什么能收到信号？”
没人回答。
三个人同时看向窗外。
天上没有云，但地面坟头突然亮起一片紫光。三十七个夜壶从地下浮出来，壶口喷出浓烟，在空中扭成一行大字：**检测到意识入侵！！！**
烟字还没散，夜壶集体熄火，安静落下。可壶身还在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土地神们……被反震了。”林守拙喃喃。
陈三槐转身走到服务器前，一把拔掉网线。机器发出低鸣，切换到离线模式。屏幕上的红点瞬间冻结。
“先停卡。”他说，“所有新申请，全部冻结。”
林守拙翻出《阴阳折纸七十二变》第19页，手有点抖。图纸残缺，只剩一半轮廓。他照着折了个方方正正的纸符，贴在银行四角。符纸遇风就燃，火苗透明，看不见热气。
“静默场布好了。”他说，“暂时挡得住信号注入。”
孙不二蹲在机械牛旁边，从牛角里掏出一块芯片。上面沾着点绿色黏液，像是电子蟋蟀的分泌物。
“我在数据中心养的那些虫子也疯了。”他把芯片递给陈三槐，“它们本来只会爬固定路线，现在满屏乱窜，还啃数据线。这不是故障，是被人喂了指令。”
陈三槐接过芯片，放在铜钱下面压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未发的信用卡，走向太爷爷送来的那壶茶。
茶水浑浊，漂着点白色沉淀。他把卡一张张浸进去，拿出来时表面泛着微弱水光。
“掺了修改液。”他说，“至少能让追踪程序打个嗝。”
孙不二盯着他：“你真信这玩意有用？”
“我不信。”陈三槐把最后一张卡放进盒子，“但我得让别人觉得有用。”
他坐回柜台后，打开备用监控。画面里，几个刚办卡的人站在街上，嘴里反复念着广告词：“死了不用愁，骨灰晒太阳就能发电哟~”
有个老太太撕了自家祖宗牌位，说“以后靠科技投胎”。
还有人直播烧家谱，标题写着：**告别封建，拥抱数字化轮回**。
林守拙咬破手指，在最后一张图纸上画了个人形轮廓。血滴下去，纸面微微鼓起，像是里面有东西要钻出来。
“第19变……我一直差一步。”他声音哑了，“要是能做出活人变纸人的术，现在就能造一批替身去查用户。”
孙不二忽然抬头：“等等。”
他调出VR系统的日志记录，放大某个时间戳。画面里，一个用户的梦境路径中途断裂，紧接着跳转到一段空白区域，停留了整整三分钟。
“这不是控制。”他说，“是上传。”
“什么上传？”
“记忆。”孙不二指着波形图，“他们的记忆在被抽走，频率和洗脑音频一致。对方不只是想操控，还想收集活人一生的数据，用来训练什么东西。”
陈三槐盯着屏幕，左手慢慢移到服务器开关上。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每个人的死前记忆都被采集，阴司的审判流程就会失效。功德不再由行为决定，而是由算法预判。到时候，谁有钱，谁就能提前买好来世身份。
整个轮回体系，会变成一场付费订阅服务。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都是今天申请额度超过十万的客户，Ip地址集中在几个高档小区。
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了一个名字：**陆离**。
林守拙走过来，把折好的抗干扰符塞进卡槽。纸符贴着读卡口，像一层膜。
“撑不了多久。”他说，“他们下次不会用音频了，会直接通过设备放电脉冲。”
孙不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要回去看我的电子蟋蟀。如果连它们都失控，说明后台已经被人种了根。”
他翻身上牛，机械牛嘶了一声，蓝光闪了几下，原地消失。
林守拙没走。他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折纸刀，一下一下削着木条。刀刃割破手指，血顺着木头流下来，滴在那张染血的图纸上。
陈三槐把那枚带GpS功能的纸钱重新点燃。
火光中，四个字再次浮现：**脑机接口**。
这次没散。
它悬在半空，像一块牌子，映在监控屏幕上，正好盖住那些红点。
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握着那张写好名字的追踪纸钱。左手按在服务器开关上，指节发白。
门外街道安静。
街对面的大屏还在播广告，黑底白字滚动：【太阳能骨灰盒用户可享优先投胎权】。
几秒后，画面闪了一下。
出现一行红字：
“优先个屁！你爹还在阴曹排队交罚款！”
字体歪斜，像是手写。
陈三槐没抬头。
他盯着监控里一个刚被标记的高危账户，用户Id叫“KL-666”，注册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绑定设备数量：三百七十二台。
那台设备开始自动发送心跳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