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远处回荡，陈三槐掌心的玉牌却猛地一烫，像是有人往他手里塞了块刚出炉的烙铁。他没甩手，反而把那圈烧纸边似的印痕狠狠按在基站底座上。
玫瑰金石板嗡地一震，裂缝里渗出的光由红转青，像是一口老痰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出来了。”林守拙从袖子里抽出半张泛黄的折纸，指尖蘸了点鞋底蹭下来的灰，在空中划了个倒三角。纸马鬃毛自动浮起，悬在阵眼上方，微微发颤。
汤映红靠在纸马边上，忽然吸了口气，肩膀绷了一下。她没动，但空气里飘起一丝甜中带涩的香，像是桂花熬过头了，锅底焦了一层糖。
光缆接口处的黑雾开始扭曲，一团人形轮廓缓缓挤出来，脖子歪得不像活人，脸上蒙着层数据流拼凑的皮，五官时有时无。它张嘴，声音像是卡带的老收音机：
“你……不该……碰这系统。”
陈三槐咧了下嘴，“你不也碰了？还碰得挺深。”
那团影子抬手，一道黑线直射基站核心。林守拙手中折纸瞬间焦黑卷边，但他早有准备，另一根鬃毛横扫而出，沾着祖坟土的灰，在空中画了个反向回路。
黑线拐了个弯，打在杨石头脚边。
老头儿正蹲着数冥币，抬头啐了一口：“谁啊？扰人财路？”
他拎起夜壶就泼，半碗混着香灰的泥浆砸在基站基座上。地面符文应声亮起，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往死水里扔了块砖。
秦桧的魂体晃了晃，数据皮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纠缠的红线——那是姻缘系统的底层代码，被人强行篡改过的痕迹。
“张黑子！”陈三槐喊。
鬼差立刻掏出工作证，屏幕闪了几下，弹出一串坐标：“污染源在第七节点，Ip地址伪装成孟婆汤客服。”
“客服？”汤映红冷笑一声，体香突然一沉，变成陈皮煮水的味道，“我什么时候招过这种人？”
陈三槐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玉牌二维码上，顺着凹槽画了个闭合圈。他低声念：“功德吞噬协议，启动。”
整座基站猛然收缩，花瓣向内合拢，像是一朵花变成了拳头。光缆剧烈抖动，那团影子发出不成调的嘶吼，被硬生生从接口里拽了出来，一头扎进基站核心。
“吞了？”杨石头瞪眼。
“嚼碎了再吐。”陈三槐盯着屏幕。
基站内部，秦桧的数据体正在被拆解。他的怨念化作乱码，因果链被香火能量绞断，意识碎片一层层剥离。几秒后，系统弹出提示：
【检测到高危阴魂，已执行净化程序】
【残余数据转化中……生成物品：喜糖（限量版）】
【投放范围：三界相亲节App用户】
下一瞬，所有亡魂手机震动，弹窗跳出：
【您有一份来自“神秘大能”的礼物待领取！】
【内容：数据化喜糖x1，可兑换奈何桥观景位一次】
有人点开，糖粒飞出来，在空中炸成一片金粉，带着股烧纸和桂花混在一起的怪味。
“还挺香。”一个老鬼嘬了嘬牙花子，“比我娶亲那会儿的聘礼强。”
林守拙盯着手中残卷，第19变的页面边缘又多了道焦痕，比刚才更深。他没说话，只是把纸折了折，塞进怀里。
汤映红喘了口气，靠得更实了些。她的袖口动了动，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但没人看见。
杨石头继续蹲着数钱，嘴里嘟囔：“这工程款得记到账本第三页，不然太爷爷又要骂我没条理。”
张黑子站在高处，工作证贴在耳边，听着内部通讯频道。他忽然皱眉，把证收回怀里，影子悄悄缩了缩。
陈三槐站着没动，玉牌还在发烫，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抬头看天，基站上方的数据流重新稳定，App图标刷新，变成一座旋转的香炉，所有用户头像统一镶上玫瑰金边框。
“三界姻缘，”他轻声说，“由我执掌。”
话音落下的瞬间，系统再次震动。
【检测到异常跃迁权限】
【身份认证升级：教父级·跨维社交中枢】
【权限开放：姻缘匹配干预、阴德流量调度、轮回通道临时管制】
林守拙抬头看了他一眼，“第19变……快了。”
汤映红闭了闭眼，体香几乎耗尽，只剩一点若有若无的暖意。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杨石头数到第三十七张冥币，发现背面印着一行小字：“本币可在三界相亲节抵扣茶水费”。他挠了挠头，“这谁印的？”
张黑子影子缓缓吐出最后一缕油雾，消失在石板缝隙里。他摸了摸怀里的工作证，屏幕忽明忽暗，最终定格在一串跳变的数字上。
陈三槐站在石板中央，玉牌余温未散。他低头看手，掌心那圈印痕淡了些，但没完全消失。他知道，这玩意儿以后大概会常驻了。
就像他右眼时不时流下的泪，左眼看到的阴债清单，还有脚上那双永远补不完的千层底。
风吹过，带来远处广场舞的音乐声，还是《最炫民族风》。一群刚领了喜糖的鬼蹦跶着路过，鞋带自己打结，脚步整齐划一。
有个年轻女鬼举着手机自拍，头像刚变成玫瑰金边框，她惊喜地喊：“我匹配成功了！对象是……城南卖糖葫芦的老王？”
老王正啃着冰糖渣，手机一震，低头一看，差点咬到舌头。
陈三槐没笑，也没动。他只是把玉牌翻了个面，指尖摩挲着二维码的凹槽。
下一秒，基站顶端投出一道光幕，显示实时匹配数据：
【累计配对成功：1,002,345 对】
【在线用户突破百万】
【热门搜索词：#AI算命准吗# #冥币能不能当彩礼#】
林守拙忽然伸手，拦住正要往前走的汤映红。
“等等。”他说。
汤映红停步，没问为什么。
林守拙盯着光幕底部，一条滚动字幕刚刚浮现：
【系统提示：检测到未登记婚书契约，来源未知，是否接入审核队列？】
陈三槐的目光钉在那行字上。
他慢慢抬起手，玉牌对准基站接口。
光幕闪烁了一下，字幕消失。
但就在下一帧，用户头像集体闪动，玫瑰金边框泛起细微波纹，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
汤映红的体香忽然变了。
一丝极淡的榴莲味，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