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邦一抬头,手里的公文包啪嗒掉在脚垫上。远处的西坡脚下,黑压压全是人!彩旗沿着山脚插成两条彩线。
远处山坡上用巨大红条幅标语“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字大得远远都看得清。最扎眼的是坡脚立着的八块门板大的木牌,红漆写着“清江西坡开工典礼”,旁边小字“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颜体字雄浑有力,墨汁似乎还没干透,细小的水渍缓缓下淌。
背景板、主席台和周边树枝上系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红绸带,百多平象征性的会场里被大家自发的铺满了松针,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上面。
姜斌激动得直拍大腿:“停车!都给我下车步行!”
县领导们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时,现场聚集的人如同赶庙会一样,一眼看不到边,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过年才能见到的轻松笑容,
徐安邦眼尖,发现不光清南居委会的,附近居民、村民都来了。妇女们带着解放帽、头巾,汉子们要么穿军绿褂子,要么是蓝布工装,孩子们举着纸糊的小彩旗,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主席台是用几块木板铺成的,铺着大红被面,没有讲桌,没有印着\"奖\"字的搪瓷缸。台子四角立着竹竿,扯起的横幅上写着“大干快上奔小康,改革开放政策好。”
简单甚至简陋的样子,却让大家感觉很舒服,因为这个主席台没有高高在上。
主席台的一边停着两台推土机,一台挖机和一辆拖拉机。
主席台另一边不远处用树枝搭的凉棚,底下架着四口大铁锅,白气蒸腾中,几个系白围裙的妇女正麻利地揉面,煮面和捞面条。
面条摊子前面围满了吃面的人。
“爸!”徐晓华从人堆里挤出来,脸蛋红扑扑的,“姜叔叔也来了?太好了!”
姜斌笑眯眯地问:\"小华同志,子龙呢?\"
“在那!”徐晓华指向凉棚。只见个穿军大衣的高个青年正抡着大铁勺搅锅,热气糊了一脸汗珠。
听见喊声,瞿子龙满脸惊讶的小跑过来,啪地立正 :“领导好!感谢领导不辞辛苦前来捧场!”
姜斌乐得直拍他肩膀:“好你个瞿子龙!搞这么大阵仗不提前说?”他环视四周,“这得多少人?”
“报告书记,现在出面一千一百多碗,呃,有部分是早点。”瞿子龙腰板笔直,“实际到场可能更多。”他看了眼徐安邦,高兴地打招呼,“徐叔叔好......”
徐安邦刚要答应,突然瞥见马成龙,张冠李戴,徐刚,陈建军还有聚仙楼老板都在,笑着说道:“子龙啊,不错的嘛,整个清江黑马白马都搭上线了。”
姜斌也循声看了一眼,不禁点头,这个小伙子绝对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能和当前实权的几人走到一起,很有两把刷子。
几人见书记看他们也纷纷跑过来打招呼。
安纤雪提醒瞿子龙:“子龙,十点了。”说着伸了伸手腕上的女款电子表,这是摆摊那会,两人遇到二道贩子,瞿子龙借机买给她的,花了三十五块,她本来不想要的,只是瞿子龙以摆摊必须有时间观念为由,给瞿子晴、徐晓华都买了一块,她才敢收下的。
仪式开始得意外正规。瞿子龙一个箭步跳上主席台,拿起小喇叭:“喂喂,喂喂喂!乡亲们、叔婶、兄弟姐妹们,欢迎大家前来参加西坡开工典礼.....”
接下来瞿子龙开始介绍来宾:书记、副书记、徐主任等一帮县委领导。再介绍水泥厂、农机站、红砖厂等领导。
接着,瞿子龙上前一步开始引领着全场唱起了《进行曲》,当第一句响起,全场庄严肃穆,加入合唱,顿时场面雄壮激昂,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唤醒,荡气回肠。
姜斌注意到后排几个老太太偷偷抹眼泪——她们大概想起了解放前逃荒的日子。
一曲结束,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
“下面请县委姜书记亲自来参加我们的开工典礼,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像炸雷般响起,几个老汉把使劲把身子往前挤,县太爷他们还没见过长啥样儿呢。
姜斌被请上主席台时,发现桌上摆着个电池喇叭,而不是常见铁皮喇叭,缠着红绸带,看来这小子很注重细节。
姜书记脱稿讲了二十分钟。说到‘支持改革先锋’时。
台下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举手:“姜书记!瞿子龙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全场瞬间安静。
徐安邦心里一紧——这是县一中学的王老师,有名的‘杠精’。
徐晓华急得咬牙切齿,这个他曾经的恩师可没少让他们一家三口难堪。
却见瞿子龙不慌不忙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这种问题再来一箩筐,姜书记也能游刃有余。”
姜斌眯起眼睛:“这位同志问得好!”他掏出份文件,“上个月初刚收到的上级文件,《关于进一步推动农村经济改革的若干意见》,明确鼓励农民办企业、搞副业。”他突然提高嗓门,“瞿子龙同志作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带领乡亲们开荒致富,符合当前政策导向,是新时代的先锋战士!”
王老师没想到书记准备这么齐全,倒没再吭声。
对于姜书记的的文件,瞿子龙微微摇头,看来南开经济发展慢是有一定原因的,他看过抖博主的改革开放历史的视频。
1984年,最高指令连续发布了两个重要通知、一个决定:
1月《关于农村工作的通知》文件中明确指出,核心在于稳定并完善生产责任制,同时提升生产水平,疏通商品流通渠道,以促进商品生产的发展。会议强调,要巩固并完善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大胆探索和勇于改革的精神,迅速将工作重心转向商品生产,从而帮助广大农民实现快速致富。
4月,《沿海座谈会纪要》强调给予外商优惠待遇和扩大城市自主权等。
9月,最高指令发布了《关于帮助贫困地区尽快改变面貌的通知》。提出了改变贫困地区现状的根本途径,包括进一步放宽政策、减轻负担、给予优惠,以及搞活商品流通和增加智力投资等一揽子政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