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揉着肚子，走两步就叹口气：“早知道在幻质墟多买俩包子了，这才走了一个时辰，饿得前胸贴后背，这西南方向咋连个卖吃的都没有？”
“你就知道吃，”苏清颜把水壶递给他，“喝点水垫垫，到地方再说，说不定那儿有好吃的。”
宋悦薇的全息屏一直亮着，屏幕上那个漏斗形的光点越来越清晰，边缘却像被虫蛀了似的，坑坑洼洼，“快到了，”她指着前面的水泽，“这地方叫‘迷忆泽’，看着潮乎乎的，能量场里全是‘碎片’，跟摔碎的镜子似的，估计是记忆出了问题。”
“记忆出问题？”赵虎灌了口 water，“意思是记不住事？还是记错事？”
刘子洋握紧青铜徽章，徽章表面有点潮，像是沾了水汽，“不管是记不住还是记错，都比虚实不分麻烦，忘了自己是谁，比分不清真假更可怕。”
他们刚走到迷忆泽的泽边，就见个穿绿布衫的汉子蹲在水边，对着水里的倒影发呆，嘴里念叨着：“这是谁啊？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赵虎指着汉子，“这比幻质墟把空气当饭吃还邪门，这是失忆了？”
汉子突然站起来，对着旁边一个洗衣的媳妇喊：“娘，你看这水里的人是谁？”
媳妇抬头瞪他：“你个杀千刀的，连你媳妇都不认识了？还敢叫娘，我是你娘的话，早打死你了！”
“你是我媳妇？”汉子挠挠头，“不对啊，我媳妇梳俩辫子，你就一个，你肯定是我娘。”
“我看你是进水了！”媳妇气得把洗衣板往水里一摔，“昨天还跟我抢肉吃，今天就不认人了，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想赖账？”
“我外面没人啊，”汉子急得脸通红，“我就是……想不起来你是谁了，也想不起来昨天吃没吃肉。”
“他这不是单纯失忆，”苏清颜皱眉，“他记得有个媳妇，但把眼前的人认错了，还把媳妇和娘弄混了，这是记忆错位了。”
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汉子脑袋里有无数个小光点在乱撞，像没头的苍蝇，旁边标着“记忆碎片紊乱”、“认知错位”。“看见没？他的记忆碎片被搅乱了，像拼图被打散了再胡乱拼起来，所以把媳妇认成娘，把昨天的事忘得七零八落。”她指着泽里的其他人，“你看那个老头，正给小孩喂奶呢，那明明是他孙子，他非说是他儿子；还有那个穿红袄的姑娘，拿着锄头在种绣花针，说要种出金镯子，这都是记忆错乱闹的。”
刘子洋往泽里走，果然见个老头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往嘴里塞米糊，小孩哭得哇哇叫，老头还直哄：“儿啊，快吃，吃了长个子。”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急得跳脚：“爹！那是你孙子！我才是你儿！”
“你是我儿？”老头瞪他，“我儿才三岁，你这么大了，骗谁呢？”
“这乱得没边了，”赵虎看得直咋舌，“爷爷把孙子当儿子，爹把儿子当骗子，这比迷幻墟的虚实不分还头疼，虚实好歹能摸着试出来，记忆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错了都不知道。”
苏清颜掏出小陶瓮，里面装的是新调的“固忆露”——用远志、当归和晨露熬的，据说能安神定志，“试试这个，看能不能把错乱的记忆捋顺点。”
她往那个把媳妇认成娘的汉子身上倒了点，淡棕色的液体沾在他衣服上，汉子打了个激灵，盯着洗衣的媳妇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桂香！你是桂香！我媳妇！昨天你还骂我喝酒呢！”
媳妇愣了愣，也笑了：“你个杀千刀的，总算想起来了，再记不住，我就回娘家了！”
“有用！”苏清颜眼睛一亮，又往那个把孙子当儿子的老头身上倒了点，老头盯着小伙子看了半天，皱着眉：“你……你是狗蛋？长这么大了？”
“是啊爹，我是狗蛋，”小伙子激动得快哭了，“这是我儿子，小石头，你孙子。”
“小石头……”老头摸了摸小孩的头，“对，小石头，昨天还尿床了。”
“这固忆露比定质露管用啊！”赵虎高兴了，“清颜你这手艺越来越神了，以后退休了开个医馆，专治各种失忆，保准赚大钱。”
“别贫，”苏清颜白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只能暂时稳住记忆碎片，跟胶水似的，粘不住多久，得找到源头，把搅乱记忆的东西给除了才行。”
他们走到泽中心的土台上，看见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块石碑前，手里拿着个小簸箕，正往石碑上撒沙子，沙子是灰白色的，落在石碑上，“簌簌”往下掉，石碑上刻的字突然开始变，一会儿是“王家庄”，一会儿是“李家庄”，一会儿又变成了“迷忆泽”。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想冲，被刘子洋按住。
黑袍人慢慢转过身，兜帽下的脸坑坑洼洼，像是被水泡烂的纸，眼睛里没有焦点，全是灰白色的沙子在打转，“来得挺快啊，时序坪的时间、回环滩的循环、叠影峪的重影、回声谷的余响、崩解崖的解离、形变涧的易形、幻质墟的虚实……现在轮到迷忆泽的记忆了，你们觉得，哪个最折磨人？”
“记忆这玩意儿，最是不值钱，”没等刘子洋说话，黑袍人自己接了话，“记着的事，说不定是假的；忘了的事，说不定才是真的。昨天你是好人，今天就能变成坏人；昨天你爱她，今天就能恨她，多有意思？熵组织就是要这个效果，让你们在混乱的记忆里互相猜忌，互相残杀，最后忘了自己为啥活着，跟猪狗没两样。”
他指着那个刚认回儿子的老头：“你看他，刚才还把亲儿子当骗子，再过会儿，保准又忘了，说不定还会以为儿子要抢他的孙子，父子反目，多热闹？”
“热闹你妈个头！”赵虎急了，举着切割器就冲过去，“记忆是人的根，忘了根，跟行尸走肉有啥区别？你他妈连根都想刨，不是人！”
黑袍人往旁边一闪，撒出一把灰白色的沙子，“尝尝这个，‘错忆沙’，能让你把仇人当爹，把亲娘当仇人，让你记着没发生过的事，忘了刻骨铭心的痛，多好？”
沙子飘到赵虎面前，他突然停下，举着切割器对着刘子洋：“洋哥？你咋穿黑袍了？你是熵组织的人？”
“赵虎！你傻了？”刘子洋赶紧躲开，“那是错忆沙！别信你脑子里的念头！”
“我没傻，”赵虎眼睛发直，“你就是熵组织的！昨天你还跟我说要把青铜徽章卖了换酒喝！”
“我操这沙子能篡改记忆？”苏清颜赶紧往赵虎身上泼固忆露，“赵虎！醒醒！那是假的！刘子洋是你兄弟！”
固忆露沾在赵虎身上，他打了个激灵，晃了晃脑袋，“我刚才……我刚才咋回事？咋觉得洋哥是坏人？”
“你被错忆沙影响了，”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赵虎的脑袋里全是乱撞的光点，“这沙子能强行植入虚假记忆，覆盖真实的，让你信以为真，比单纯失忆更歹毒。”
黑袍人笑得更得意了：“歹毒？这叫‘自由’！忘了痛苦，忘了仇恨，忘了责任，想咋活咋活，不用被过去捆着，多自由？熵组织给你们的，是你们不敢要的自由！”
他又撒出一把错忆沙，这次是朝着苏清颜和宋悦薇，“让你们也尝尝，把对方当仇人，互相撕咬，肯定很精彩！”
苏清颜反应快，拉着宋悦薇往旁边躲，沙子擦着她们的头发飞过，落在地上，两个正在捡柴的姑娘突然打了起来，一个喊“你偷了我的鸡蛋”，一个骂“你抢了我的汉子”，其实她们昨天还一起绣花呢。
“这沙子连陌生人都能挑拨，”苏清颜气得手发抖，“比之前的所有东西都阴，物理伤害能治，这精神污染，防不胜防。”
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红光像潮水似的涌向黑袍人，“你的错忆沙对我没用！”
红光罩住黑袍人，他身上的黑袍开始冒烟，里面的错忆沙“哗哗”往下掉，露出里面干瘦的身子，“不——”他惨叫一声，手里的簸箕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错忆沙一碰到固忆露，就变成了普通的黄土。
随着簸箕破碎，泽里的灰白色沙子慢慢消散，那些还在闹腾的村民动作越来越慢，眼神逐渐清明。那个把儿子当骗子的老头拉着儿子的手，一个劲道歉；两个打架的姑娘停下手，互相看着，一脸懵：“我刚才咋打你了？”
“这就……好了？”赵虎摸着后脑勺，还有点晕，“刚才我真以为洋哥是坏人，差点一斧子劈下去，现在想起来，后背直冒冷汗。”
“错忆沙的威力就在这儿，”宋悦薇关闭了全息屏，“它不直接伤人，却能让你自己人打自己人，比刀子还狠。”
村民们慢慢回过神，互相说着刚才的怪事，有的说把鸡当狗喂了，有的说把锄头当扁担用了，还有的说把老婆叫成了 sister，听得赵虎直乐，又被苏清颜瞪了回去。
泽边有个卖麻花的摊子，老板正哆哆嗦嗦地往筐里摆麻花，看见他们过来，赶紧招呼：“几位……要麻花不？刚炸的，脆着呢。”
“来四斤，多撒点芝麻，”赵虎爽快地掏钱，“再来两壶酸梅汤，解腻。”
老板应着，手还在抖，估计是刚才被错忆沙折腾得不轻。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亮了，屏幕上的漏斗形光点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问号的每个拐点都闪着不同颜色的光，“这信号又变了，”她皱着眉，“之前是漏斗，现在是问号，能量特征无法识别，像是……混合了之前所有地方的特征，又都不一样。”
“混合了所有特征？”刘子洋凑过去看，“熵组织想搞个大杂烩？把时序坪的时间、回环滩的循环、叠影峪的重影……全揉在一起？”
“有可能，”宋悦薇点点头，“这问号的能量场非常复杂，像是把之前的‘沙、泥、雾、石、尘’全融进去了，不知道会弄出啥怪物。”
“弄出啥都不怕，”赵虎咬着麻花，含糊不清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有固忆露、定质露、固形露……清颜，你还有多少种‘露’？不够赶紧熬，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就你懂，”苏清颜翻了个白眼，“我这‘露’不是万能的，时序坪的紊序沙，得靠青铜徽章硬刚；回环滩的复辙泥，得毁了循环核心；这次的错忆沙，也是靠你洋哥破的，我的药只能打辅助，不能当主力。”
“辅助也重要啊，”赵虎说，“没辅助，主力冲上去也得被揍趴下，就像打仗，光有骑兵不行，还得有弓箭手、盾兵，协同作战才能赢。”
刘子洋没说话，看着泽里的村民，有的在晒被子，有的在修渔船，那个把孙子当儿子的老头正给孙子讲故事，虽然讲得颠三倒四，但爷孙俩笑得挺开心。阳光照在迷忆泽上，水汽慢慢散去，水面波光粼粼，能看清水里的鱼，总算有了点清明的样子。
他知道，迷忆泽的事还没完，村民们可能需要好几天才能完全理顺记忆，说不定有人还会时不时认错人、记错事，但只要错忆沙没了，固忆露还有效，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至于那个问号形的信号是啥，熵组织的“大杂烩”是啥花样，去了就知道了。反正他们几个啥场面没见过，时间乱流、无限循环、影子打架、声音捣乱、感官解离、形态变化、虚实不分、记忆错乱……再来个大杂烩，顶多是累点，死不了。
赵虎吃完麻花，喝光酸梅汤，抹了抹嘴：“走了走了，再晚天黑透了，问号形信号在哪个方向？”
“往西北，”宋悦薇指着西北方向，“离这儿不远，估摸着走四个时辰就能到。”
“西北就西北，”赵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不管是问号还是感叹号，来了就干，咱现在啥装备都齐了，徽章、药剂、切割器，还有我这颗聪明的脑袋，不怕他们。”
“你那脑袋刚才还把洋哥当坏人，”苏清颜打趣他，“聪明在哪了？”
“那是被沙子迷了眼，”赵虎梗着脖子，“正常情况下，我这脑袋比谁都灵光，不然咋能当你们的‘先锋官’？”
“你那叫鲁莽，不叫先锋，”苏清颜说，“上次在形变涧，你差点被易形泥变成四不像，上次在幻质墟，你被虚物尘揍得胳膊红一片，还好意思说。”
刘子洋没理他们斗嘴，回头望了一眼迷忆泽，夕阳把水面染成了金色，岸边的人还在忙碌，小孩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挺好听的。
他知道，他们走了之后，泽里的人可能还会有几天记忆混乱，说不定有人早上起来忘了自己是谁，晚上睡觉前忘了白天做过啥，但只要错忆沙没了，固忆露还有效，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墨宝驴跟在刘子洋后面，蹄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咕叽”的响声，刚才它也被错忆沙影响了，对着一棵柳树直叫唤，以为是草料堆，现在估计还没缓过劲，蔫蔫的。
赵虎突然停下，挠了挠头：“哎？我刚才是不是没吃饱？咋又饿了？”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你吃了四斤麻花，两壶酸梅汤，饿个屁，是刚才被错忆沙折腾得消耗太大，忍忍吧，到地方再说。”
“到地方要是有卖酱牛肉的，我得买二斤，”赵虎咽了口唾沫，“切大块的，蘸着蒜泥吃，想想就香。”
“你就知道吃，”苏清颜说，“等会儿到了西北，要是那大杂烩把你变成个猪，有酱牛肉你也吃不着。”
“变成猪才好，”赵虎嘿嘿笑，“啥也不用干，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比跟着你们瞎跑强。”
“你想的美，”苏清颜说，“变成猪，我就把你卖了换钱，买酱牛肉给我和洋哥、悦薇吃，还有墨宝驴，也能分点骨头。”
墨宝驴像是听懂了，“昂”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苏清颜的胳膊，像是在表忠心。
刘子洋回头看了一眼迷忆泽，夕阳下的水面像铺了层金子，远处的炊烟慢慢升起，弯弯曲曲的，总算有了点人间烟火气。
他知道，他们走了之后，泽里的人会慢慢找回自己的记忆，就像时序坪的时间会回归正常，回环滩的循环会停止，叠影峪的影子会消失……所有被熵组织搅乱的东西，总会慢慢回到正轨，只要他们还在，还在拼尽全力去拨乱反正。
至于西北方向的问号是啥，熵组织的“大杂烩”是啥模样，去了就知道了。路还长，饭还得吃，仗还得打，急啥？
赵虎突然“哎哟”一声，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胳膊：“我刚才是不是被错忆沙弄出后遗症了？咋觉得这胳膊不是我的？”
苏清颜白了他一眼，往他胳膊上倒了点固忆露：“别瞎想，是你刚才打拳太用力，肌肉酸了，再嚷嚷，把你扔这儿喂鱼。”
赵虎赶紧闭上嘴，跟着刘子洋往前走，嘴里还小声嘟囔：“扔这儿也挺好，至少有鱼吃……”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迷忆泽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朝着西北方向走去。影子歪歪扭扭的，跟他们本人一样，不完美，但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