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下游的芦苇荡里,影卫正用匕首割开最后一道绑住孩子的绳索。李嵩的小儿子揉着发红的手腕,突然指着水面尖叫:“血!叶哥哥的血!”
影卫猛地转头,只见暗河的水流里漂着片染血的枫叶——是叶天刀鞘上的装饰,边缘还沾着碎玉碴。他心脏骤停,捞起枫叶时,指腹触到片冰凉的硬物,竟是半块断裂的玉佩,上面刻着个“叶”字。
“统领……”影卫的声音发颤,突然听见芦苇丛外传来马蹄声,忙捂住孩子的嘴往深处钻。
三匹快马停在岸边,为首的禁军副统领勒住缰绳,手里把玩着枚青铜令牌:“搜!陛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喂了鱼,也得把骨头捞上来!”
两名侍卫应声下马,举着火把往芦苇荡里闯。火光扫过水面,照亮了漂浮的碎玉碴,副统领眼睛一亮,突然笑道:“看来叶天这小子没摔死,倒是把玉佩摔碎了——这可是陛下御赐的‘护命玉’,碎了,就是天要收他。”
影卫在芦苇丛里屏住呼吸,看着孩子把那半块玉佩死死按在胸口,小拳头攥得发白。突然,远处传来号角声,三短一长——是魔教的召集信号。
副统领皱眉抬头:“怎么回事?”
侍卫跑回来禀报:“大人,苍枫城方向火光冲天,好像是……叶家老宅被烧了!”
“什么?”副统领脸色骤变,“叶天的人不是都被咱们扣在矿场了吗?”他猛地调转马头,“撤!去叶家老宅!”
马蹄声渐远,影卫才敢喘口气,低头看见孩子胸口的玉佩正往下渗血——不知是孩子的还是叶天的。他突然想起叶天坠崖前的眼神,那不是赴死,是笃定。
“小公子,”影卫声音发哑,“我们得去苍枫城,统领说不定在等我们。”
孩子点点头,把半块玉佩塞进嘴里咬住,含糊道:“叶哥哥说……玉佩碎了,是替人挡灾。”
芦苇荡外的残阳把水面染成血色,影卫抱着孩子跳上小船时,发现船底沉着个铁盒,打开一看,竟是叶天父亲的盐引账本,扉页上用朱砂写着:“矿脉之下,暗河之上,藏着苍枫城的骨头。”
***叶家老宅的火是从西厢房烧起来的。
赵瑾披着湿透的长衫,指挥家丁拆房梁灭火,看见闯进来的影卫,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块烧焦的木牌:“统领早料到他们会来烧账本,让我把这个给你。”
木牌上刻着幅地图,用箭头标着后山密道的出口。孩子突然指着东厢房喊:“叶哥哥的娘亲!”
影卫抬头,只见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被绑在廊柱上,嘴角淌着血,正是叶天的母亲。她看见孩子手里的半块玉佩,突然凄厉地笑起来:“碎了好!碎了好!当年陛下赐这玉时就说过,玉在人在,玉碎……”
“夫人!”赵瑾打断她,往火里扔了捆账本,“统领说,让您带着小公子去暗河源头的石屋等他,那里有通往江南的密信。”
火舌舔上屋檐,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里,影卫听见院外传来副统领的怒吼:“给我往死里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账本!”
叶天母亲突然挣脱绳索,抓起根燃烧的房梁往柴房冲:“你们走!柴房地下有通道!”
影卫抱着孩子冲进柴房时,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是房梁塌了。他摸着墙壁找到暗门,回头看见叶天母亲被火舌吞没前,往他手里塞了个锦囊:“告诉天儿,他爹没通敌,是被人陷害的!”
***暗河源头的石屋比想象中简陋,只有张石桌和铺着干草的石床。影卫刚把孩子放在床上,就发现石桌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封信,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就:
“影卫亲启:若见此信,我已借鬼面的尸体脱身。副统领是皇帝的人,魔教里藏着咱们的眼线。带小公子去江南找盐商王掌柜,他手里有当年的盐引存根。玉佩碎了勿念,我留了后手在石屋梁上。叶天绝笔。”
影卫猛地抬头,看见石屋梁上果然刻着串符号,正是叶家的暗号。他正琢磨着,孩子突然指着窗外:“叶哥哥!”
窗外的残阳里,站着个披蓑衣的人,蓑衣下露出半截染血的枫叶刀鞘。影卫刚要喊,却见那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往密林里走,腰间晃过半块玉佩——与孩子手里的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叶”字。
“统领没死!”影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忙把信烧了塞进灶膛,“走!按暗号说的,去江南!”
孩子攥着半块玉佩,趴在影卫背上往外看,看见那披蓑衣的人在密林里转身,朝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是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清君侧”三个字。
残阳落在令牌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影卫突然明白,叶天坠崖是假,借鬼面脱身是真,那半块玉佩,是给他们指路的信标。
***副统领踹开石屋门时,只看见灶膛里未燃尽的纸灰。他捏起点灰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笑了:“追!往江南方向追!叶天想翻案,没那么容易!”
马蹄声再次响起,石屋梁上的符号在残阳下闪着光,像串眼睛,看着追兵远去。密林深处,叶天靠在树上咳出两口血,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与腰间的令牌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爹,娘,”他望着苍枫城的方向,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儿子这就去把叶家的冤屈,抖给天下人看。”
风吹过密林,带着火后的焦糊味,却吹不散空气中那股玉石碎裂的清寒。叶天握紧令牌,转身往江南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残阳的光影里,像走在刀尖上,却又稳得像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