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日头毒辣如炙,联军中军的防线前,空气已被血腥味染得粘稠。
卢瑭的两万主力如移动的黑云,压向感化军与宣武军的阵地,前排士兵扛着的云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无数柄指向天空的长刀。
“擂鼓!” 卢瑭立于高岗,令旗重重劈下。三十面战鼓同时轰鸣,蔡州军的呐喊声震得大地发颤:“破营!抢粮!”
时浦站在感化军阵前,紫袍被汗水浸透,他拔出佩剑直指敌阵:“弟兄们!朝廷的眼睛看着咱们呢!退者斩!”
身后的感化军士兵列成三排,前排举盾,中排挺枪,后排张弩,虽多是新募之兵,却也透着一股背水一战的决绝。
朱温的宣武军列在右翼,朱珍、丁会、庞师古等大将皆披重甲,李唐宾虽被贬为都头,他赤裸着上身,背上的鞭痕与新添的伤口交叠,眼神却比刀刃更烈。
“宣武军的儿郎们!让蔡州贼看看咱们的厉害!” 朱温的吼声未落,蔡州军的箭雨已如暴雨般袭来。
“举盾!” 时浦嘶吼着。
密密麻麻的箭矢撞在盾牌上,发出 “噼啪” 脆响,偶尔有穿透盾牌的冷箭,总能带起一串短促的惨叫。
感化军的弩手迅速反击,黑羽箭如飞蝗般掠过战场,蔡州军前排顿时倒下一片,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尸体补位,冲锋的势头丝毫未减。
“杀!”
蔡州军的前锋撞上了拒马阵,最前排的士兵用血肉之躯扑向尖利的铁刺,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
一名蔡州兵抱着拒马桩,用身体挡住感化军的长枪,直到被刺穿胸膛,仍死死咬着一名士兵的手腕。
感化军小将刘知俊此刻如杀神附体。
这位二十岁的青年将领身披亮银甲,双手各持一柄环首刀,在阵前左右劈砍,刀光如轮转的银盘,每一次挥刀都能带起一片血雾。
他见蔡州军要用斧头劈开拒马,竟纵身跃过战壕,双刀交叉劈断斧柄,顺势一脚将那名蔡州兵踹进沟中,刀光再闪,已将两名攀梯的敌兵斩为两段。
“好小子!” 时浦在阵后看得热血沸腾,“给刘知俊记首功!”
宣武军阵前,李唐宾的表现同样凶悍。
他赤手空拳掀翻一架云梯,抓住蔡州兵的脚踝将其甩向人群,顺手夺过一柄长矛,枪尖舞动如梨花,硬生生在阵前杀开一片空地。
朱珍率黑云都从侧翼迂回,这些宣武军精锐的长剑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死亡弧线,蔡州军的冲锋阵型被撕开一道缺口。
“丁会!填上去!”
朱温的吼声在阵后炸响。
丁会的步卒立刻结成枪阵,将缺口堵死,长枪穿刺的闷响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庞师古则指挥投石机,将点燃的火油罐抛向蔡州军阵,火光冲天而起。
双方的厮杀很快进入白热化。
蔡州军用云梯攀上战壕,感化军士兵抱着敌兵滚入沟中互捅;宣武军的骑兵试图冲击蔡州军侧翼,却被对方的长枪手缠住,人马翻滚在地,瞬间被乱刀分尸。
时近午时,两军的尸体已在战壕前堆成小山,血水顺着坡地流淌,在阵前汇成一片暗红的水洼。
感化军的阵线中,刘知俊的双刀已染成紫黑色。
他左臂中了一箭,却浑然不觉,反而越杀越勇。
一名蔡州裨将挺着长槊冲来,槊尖直指他的面门,刘知俊猛地矮身,左手刀格开槊杆,右手刀顺势劈向对方马腿,战马痛嘶人立,将裨将甩落在地。
他上前一步,刀光闪过,那颗头颅已滚落在地。
“刘将军威武!” 感化军士兵齐声呐喊,士气为之一振。
刘知俊抓起那颗头颅,狠狠掼向蔡州军阵:“此獠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蔡州军却如疯魔般不惧生死,反而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一名身披重铠的蔡州都将冲破防线,长槊横扫,连杀三名感化军士兵,直扑刘知俊而来。
两人马上交锋,槊影刀光交织成一团,刘知俊的环首刀虽短,却快如闪电,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槊尖,刀锋不断在对方的重甲上留下火花。
“铛!” 刘知俊借力翻身,右腿重重踹在敌将胸口,趁其身形不稳,左手刀精准地从甲胄缝隙刺入,那名都将闷哼一声,坠马而亡。
这一场对决看得双方目瞪口呆,感化军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战场。
宣武军阵前,李唐宾的拒马阵已被撕开三道口子。
他浑身浴血,手中的长矛不知换了多少柄,却始终像钉在阵前的铁桩。
朱珍率骑兵从侧后方驰援,长枪组成的枪林如狂风扫过,将突入的蔡州兵成片挑落。
丁会则指挥弓箭手抛射,火箭拖着尾焰落入蔡州军群中,燃起一片片火海。
“朱温这老狐狸,倒是舍得下本钱。” 李烨立于望楼之上,看着宣武军的反扑,眉头微蹙。
蔡州军的伤亡虽重,却仍在源源不断地涌上,卢瑭显然是要用尸山血海堆开一条通路。
“主公,感化军的阵线在往后退。” 亲卫指着左前方,那里的 “时” 字大旗已比半个时辰前退后了十余步。
李烨点头,将望远镜转向张归霸的车营:“传令张归霸,车营向前推进五十步,强弩营瞄准蔡州军后队,压制他们的冲锋势头。”
四百辆大车很快开始移动,车轮碾过尸骸的声响令人牙酸。
车营的挡板落下,强弩手扣动扳机的脆响连成一片,蔡州军后队顿时倒下一片,冲锋的势头终于出现一丝迟滞。
未时三刻,正当中军防线与蔡州军胶着之际,左翼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张先的左路骑兵如挣脱缰绳的野马,从泰宁军溃败后暴露的缺口杀入,直扑感化军的侧后方。
“是张先!他绕过来了!”
时浦在阵后看得魂飞魄散。
此刻的感化军已激战两个时辰,士兵们个个带伤,体力早已透支,面对这支生力军的冲击,阵线瞬间摇摇欲坠。
张先一马当先,黑甲上的血渍与尘土混在一起,更显狰狞。
他手中的长槊横扫,将感化军的侧翼盾牌阵劈出一道缺口,五千骑兵如决堤的洪水,顺着缺口涌入。
“顶住!给我顶住!” 时浦亲自拔剑冲向缺口,却被亲卫死死拉住:“招讨使大人!不可!”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擦着时浦的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旗杆上。
刘知俊见状,立刻率军回援。
他的双刀舞得风雨不透,在骑兵阵中撕开一道口子,试图堵住缺口。
但蔡州骑兵源源不断地涌入,感化军的侧翼士兵开始溃散,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跑啊!左翼垮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溃散的士兵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原本坚固的阵线瞬间出现崩溃的连锁反应。
蔡州军主力见状,攻势愈发猛烈,前排士兵踩着溃兵的尸体,终于冲上了联军的战壕。
“完了……” 时浦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感化军如潮水般后退,紫袍被溃兵踩得满是泥污。
他想拔剑冲上前,却被亲卫夺下兵器,架着向后撤退。
宣武军此刻也陷入危局。
感化军一溃,他们的左翼完全暴露,蔡州军主力与张先的骑兵形成夹击之势。
李唐宾在拒马阵前力战,却被三名蔡州将官围攻,左臂被砍中一刀,鲜血喷涌而出。
“撤到车营后!”
朱温见势不妙,当机立断下令。
朱珍、丁会等人立刻收拢部队,边打边退,宣武军的阵线虽未崩溃,却已被逼得步步后退,伤亡数字在急剧攀升。
蔡州军的喊杀声震彻云霄,卢瑭立于高岗之上,看着联军中军的防线摇摇欲坠,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他挥下令旗:“全军压上!今日踏破联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