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刚爬上东山头,王昊家的院子就成了全靠山屯的焦点。
温室大棚,正式开工。
王昊依旧雷打不动地占据着院子中央的躺椅,眯着眼,晒着太阳,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苏婉、李秀琴和赵小玲三人,则站在院子那堆从废品站淘回来的“宝贝”面前,严阵以待。
院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村里但凡能走得动道的,几乎都来了,伸长了脖子往里瞧,那阵仗,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
“来了来了,都来看神仙用破烂盖房子了!”
“我活了六十年,头回听说硫磺、破渔网能盖房子的,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开眼?我看是开席!别是房子没盖成,把自己一家子先送走了!”
各种议论声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清晰地传进院里。
李翠芬抱着胳膊,站在人群最前面,成了这支“嘲讽大军”的总指挥,嗓门也最大。
“看见没!我就说他脑子坏透了!拿一堆晦气东西瞎折腾,这是要败光王家的名声啊!”
王昊动都没动,只是冲苏婉的方向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堵不如疏,开工吧。让他们看,看个够。”
“嗯!”苏婉重重点头,她今天腰杆挺得笔直。
王昊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遥控指挥”。
“第一步,处理薄膜。我祖宗昨晚托梦嫌我进度慢,特地又教了我几手。你们听好了。”
这借口一出,院外的人群笑得更欢了。
“又来!又是他祖宗!”
“他家祖坟是冒青烟还是被雷劈了?天天托梦!”
王昊全当是背景噪音,慢条斯理地开始报菜名。
“苏婉,你记着。那口大锅架起来,倒桐油,三份。硫磺磨成粉,半份。石灰一小撮,木炭屑两把。听明白了?”
苏婉拿出纸笔,认真地记下这个古怪的配方。
李秀琴和赵小玲则手脚麻利地架锅、生火。
很快,一口大铁锅里,黄褐色的桐油开始冒泡,一股刺鼻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苏婉按照王昊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硫磺粉、石灰等物依次投入锅中。
“搅!用木棍慢慢搅,要匀!”王昊闭着眼指挥。
锅里的液体颜色越来越深,从黄褐色变成了深褐色,最后成了墨汁一般的粘稠液体。
那股味道也变得更加复杂,桐油的腻味、硫磺的呛味、石灰的土腥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熏得院外的人纷纷后退,捂住了口鼻。
“我的天爷!这是炼什么毒药呢?”
“王昊是真疯了!这是要把全村人都熏死啊!”
李翠芬更是满脸幸灾乐祸,捏着鼻子大喊:“等着吧!这玩意儿肯定有毒!谁沾上谁烂手!真是作孽哦!”
院子里,苏婉三人也被熏得头晕眼花,但她们对王昊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咬着牙,继续手上的活。
“好了,火撤掉。”王昊终于发话。
他指挥三女,将那些破旧的油布和渔网平铺在地上,然后用刷子,将锅里那粘稠恶臭的黑色液体,均匀地涂抹在上面。
原本破破烂烂、颜色各异的材料,瞬间都被一层黑乎乎的东西覆盖,看起来更加恶心了。
“哈哈哈,这就是他盖房子的材料?拿这玩意儿糊墙,鬼都不敢住!”
“败家子!真是个败家子!好好的东西都让他糟蹋了!”
嘲笑声达到了顶峰。
王昊却不为所动,只是打了个哈欠。
“行了,放那儿晾着吧。风吹吹,太阳晒晒,很快就好。”
三个女人依言照做,将涂满黑色液体的“材料”一一挂在院墙边的竹竿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升越高。
奇迹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悄然发生。
那些挂着的油布和渔网,表面的黑色液体在阳光和风的作用下,颜色竟然开始变浅。
从墨黑,到深褐,再到黄褐,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琥珀色。
原本浑浊不堪、肮脏破烂的油布,此刻变得干净、平整,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虽然依旧带着黄色,但已经可以透过它,模糊地看到另一边的景象。
那股恶臭也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股淡淡的桐油清香。
“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色怎么变了?”
院外的嘲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个胆大的后生忍不住凑上前,伸手摸了一下那已经晾干的“薄膜”。
“不粘手!还挺光滑!”
他又试着用力扯了扯。
“哎哟!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结实!”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那层看起来薄薄的膜,竟然纹丝不动,韧性十足。
这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看着那些焕然一新的“薄膜”,又看看躺椅上那个懒洋洋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真的是那个懒汉王昊能搞出来的东西?
李翠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昊对周围的寂静非常满意,伸了个懒腰,开始进行第二步。
“骨架。”他坐起身,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由无数个三角形组成的弧形图案。
“把竹子拿过来,按照这个样子,用铁丝绑起来。”
苏婉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这个活儿更让村民们看不懂了。
盖房子,谁家不是方方正正起墙,再上大梁?王昊这画的乱七八糟的算什么?搭鸡窝都嫌不牢靠。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嘴里叼着旱烟袋的老人,被人群的骚动吸引,也慢慢踱了过来。
是村里的老木匠,王大爷。
“吵吵啥呢?都围在这儿干啥?”王大爷拨开人群,往院里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先是看到了那些挂着的、前所未见的半透明薄膜,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奇。
随即,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地上那个正在搭建的、奇特的穹顶结构吸引了。
那是由一根根竹子和铁丝构建的,充满了韵律感和力量感的弧形骨架。无数个三角形互相拼接,彼此支撑,形成了一个稳固而轻盈的整体。
王大爷当了一辈子木匠,靠山屯大半的房子都出自他手。他懂卯榫,懂承重,懂力学。
正因为懂,所以他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扔掉拐杖,几步冲到骨架前,伸手抚摸着那些连接点,用手推了推,整个骨架只是微微晃动,却稳如泰山。
“这……这……”
他嘴里的烟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老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不用一根主梁,不用一根立柱……全靠这些竹子互相借力、传力……”
“这结构……这结构……省料,太省料了!还比传统的房梁更结实!受力均匀,稳当!真是……真是神了!”
王大爷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唯一坐着的男人。
“王昊!这是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