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休睡了个好觉。
她很久没有这样不做推演,没有预示,不需要解灾,只是单纯的睡一觉。
她醒来时,卜知和冰川的两颗脑袋都搭在自己手畔,眼巴巴看着她。让无休一时之间都有些恍神,好像在她阖眼之前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地吵架是场错觉。
不过当初在冰原的时候,无休一觉睡醒常常面对的都是这样一幅场景,猫与冰通常这个样子,就代表着是有事相求于她。
一般都是那些除了她本人到场就摆不平的事情。比如轮回转生盘被捣毁什么的。
最开始是卜知开口得多,毕竟也只有他成天往外跑招惹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事情回来。后来冰川与他出去得多了,虽然其心中正,但也免不了被卜知带偏,跟着他的思绪一走,就变成了他们两人同时睁着眼睛,巴巴望着她求她能对不平之事施以援手。
他俩头一回像这样守在她榻前献殷勤的时候,无休曾说:“世间不平之事岂止二三,桩桩件件说与我听,我便都要帮你们去平吗?”
卜知耳朵一抖,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神女您怎么能这样说?我难道不是你最爱的小猫了吗?”
冰川也很快地接着他的话说:“这件事我们与冥府说了许多次了,若非他们不肯正视我和不止的需求,我俩也不会来烦你的。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卜知又说:“我新换的一身皮毛可是被丢进了油锅差点全都化了,冥府那帮子人官官相护,压着一对苦情人给他们打白工,真是天理不容!”
冰川说:“他们还准备把我丢进烈火炼狱,不过那里的火还不如当年的十日当空,所以我才安然无恙。”
卜知信誓旦旦:“神女,您这次一定要救救这对可怜人,孟婆庄里已经容不下再多苦情人了,月老阁里的红线我看都快变成黑的了。”
冰川点点头,很认同道:“他们活着就是一对苦命鸳鸯,没想到死了还得遭受冥界磋磨。”
无休看他俩插科打诨的架势,颇有再不答应就当场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出戏码的架势,只好应了他们,往冥府去了一缕神识,督促着他们将事情提上日程。
事情本不难,但问题就出在了当事人一个是冥府的临时工孟婆,另一个则是月老阁里绑红线的小月老。
这二人生不逢时,恰逢神魔大战,两人颠沛流离过了一生,明明相爱却不得善终,一人死于活埋,一人死于活剐。
他们死后女人被牵至鬼门关,男人因生前救过一只灵狐得了机缘,被牵引到天庭,安排在月老阁成为了一个小月老。
月老阁中除月老本人之外,还有许多帮忙处理红线的小月老;孟婆庄里除了孟婆也有许多帮忙熬汤舀汤的小孟婆。
女人饮过三碗孟婆汤依旧忘不掉生前之事,这个异常引来了冥差的注意,他们发现女人的魂体中有一缕神官精血,再一探查得知了她与小月老的生平之事。
事情发展到这时,只要有个正常的冥差,女人顶多就是特事特办得以轮回再生。但人有贪心,鬼魂也有,只会更甚。
他们贪起女人体内的那一缕至纯精血。
神力是所有冥差都无法抗拒得到的力量。做一名小小冥差并不难,可要往上跃迁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了,但若冥差能使神力化为己用,就要再重新审视了,一朝飞升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每一个冥差都把这个饮遍孟婆汤也依旧不忘前尘事的女人当成了一块肥肉。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能使的法子都加诸在女人身上,只为取她那一缕神精。
扒皮,抽筋,褪骨,烹肉。
由于神力的认主,所有法子都失效了,只有女人受尽折磨之后苦求冥差放她一马。
没有人听。
有个偷奸耍滑的冥差暗戳戳将此事报告给了判官,他原本的目的也只为了升迁,不过误打误撞帮了女人一把,判官这才越级前来查看这桩特殊的案子。
女人的魂体在经历过数百种折磨之后变得脆弱极了,判官看见她的时候,若非神力支撑,魂飞魄散只是时间问题。
判官一支朱笔写尽女人一生,黑笔只潦草划过几页她小时候的罪业,功德如此之盛的女子竟然会不得善终?判官有心探查,竟触碰到了禁忌。
他将此事告知阎王,阎王心念一转,当即抽出女人的三魂七魄,把它放进浣魂池里泡了许久,再重新组装成新的女人。
女人成为了一名小孟婆,也是当时除了孟婆庄里拥有神位的孟婆之外,唯一一个拥有神官精血的小孟婆。
浣魂池距离孟婆庄实在太近了,近到卜知只是和冰川在里面打了个滚,就有几滴池水溅到匆匆送孟婆汤的女人额间。
女人不出意外地恢复了记忆。
但由于当初阎王的做法实在简便,于是有冥差有样学样,把女人的三魂七魄又扔进了浣魂池。
浣魂池中所有魂体只能受得住一遭,判官发现女人几近透明的魂体时勃然大怒,不得已将女人的灵魂与轮回转生盘关联在一起。
因为有神力的辅助,转生盘并未排斥这个未造过恶业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神力的辅助,转生盘共情了被浣魂池洗了两次魂魄的女人。
转生盘出问题了。
卜知和冰川率先发现的这件事,这冥界的河水凉快极了,他和冰川喜欢在天热的时候来酆都地界瞎转悠消磨时间。
那天的酆都大门挤挤攘攘都没有二人的立足之地,卜知头疼地看着一个个因果缠身的鬼魂,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冒着金光佝偻着背的女人。
他和冰川同时吃惊于冥界竟然还有拥有神力的老妪,俩人眼神一对,就心领神会,达成共识。顺藤摸瓜就打听到了女人的故事。
气不过的卜知挨个去欺负过女人的冥差揍了个遍,接着就跑到了转生盘那里将判官一直精细养着的灵体牵到孟婆庄,还了她一个完整的灵魂。
从清醒的女人口中得知她与小月老的故事后,卜知手一拍就要成全他们二人。
然而月老阁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就算女人体内那缕神力属于小月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能担得神位的,哪一个凡人不是都经历了忘情之劫?
小月老早已经记不得女人了。
女人悲痛欲绝,心灰意冷之下只求将不属于她的神力还回去,得知若是还了神力将魂飞魄散之后,也并未有更多的情绪。
她说:“罢了。罢了。”
神力的剥夺是很痛苦的,判官在听了女人的请求之后,郑重与卜知和冰川说道。
卜知面露难色,但又不能不听女人的恳请。他一双眼睛早已看透了她与小月老的因果,她这端牵着的小月老,对面的因果线却系在一只狐狸身上。
这桩孽缘,本是劳烦不到无休的,但问题就在一个冥差擅自将女人再次绑在了转生盘上。
他们还在商讨解决事宜的时候,转生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