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休说:“人族的绵延,不会断绝于此。”
话已经落下,听得唐宋心一跳,下意识就看向了说话的无休。
无休的表情依旧很淡。既然有人不肯接受灵气复苏将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她也可以让那些人提前感受到那些,然后接受它。
卜知的顾虑在她面前全部都算不了什么。
她在几人同时呆滞的目光下将视线落点放在卜知身上,她问:“不若就现在吧?”
卜知茫然问:“现在什么?”
无休指尖一点,四人眼前空间场景立刻发生变化,不再是站在卜知的冰室门口,而是处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之上。
此处场景与当年的无界冰原如出一辙,却又有细微的不同,这处的空间是不会让人感受得到时间流动的。
无休向后一坐,原本空无一物的冰原在她的动作后立刻就为她生出一把刚好够她坐下去的靠椅。
她靠在那里,慵懒的模样,静了静才说:“现在,让他们来见我。”
话音落下,无休指尖伸向唐宋,自他眉间牵出一缕记忆,这几天他屡屡碰壁的画面就如同投影般在这个白茫茫的空间给几人播放起来。
记忆闪回的很快,几个人的目的也并非观看唐宋的好言好语,当画面定格到对面的人脸后,就会自动跳到下一幕。
如此这般,画面拢共闪过八个不同的男人。身居高位者眉宇间非但没有谦和之意,反倒对唐宋流露出鄙夷与不屑。
这是很不对劲的一件事。凡有大作为者,不说全部都是大善之类,至少不会这样睥睨他人,做出这副尸位素餐的模样。
能让唐宋做到谦卑态度的领导,至少也是个能在家国大事上说得上话的人了,这八人各个看上去都已经四十多,眉宇间的贵气与面相极为冲突。一眼看过去就只感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和谐的气场。
无休想了想,把碎魂镜从袋里取了出来,“你且先看看,这几人可曾出现在你镜中?”
碎魂镜时隔多年头一次被主人主动拿出来用,镜身扭了几扭好一阵显摆才开始干活。
把唐宋迅速闪过的几片回忆仔细浏览过后,它安静了几秒钟,就咋咋呼呼地说:“冥府又出岔子了!这八个人里有六个都是不应有来生的!瞧瞧!个个儿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说着,它镜子最上方的边框就弯进镜面中开始找着什么东西。
碎魂镜这句话的内容极其丰富,简单来说,就是其中六人都曾在碎魂镜中出现过。
卜知与冰川的脸色在碎魂镜说出这句话后顿时变了,他们都知道碎魂镜这句话的意义何在。
如果出现在碎魂镜中的灵物还能有来生,那无休当年的那句“碎魂镜中无来生”岂不只是一句戏言?
他们自然不会质疑无休。
卜知的反应要比冰川大得多,毕竟他是最常与因果沾边,也是最懂碎魂镜运行法则的一只猫。
无休的话绝不会出错,除非有谁在碎魂镜中动得了手脚,将其中碎片置换,或是蒙蔽。
而唐宋则在被拽进这方无休的域中时就呈现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状态,听见镜子会说话时,唐宋原本已经睁得够大的双眼愣是又大了一圈。
谁能来告诉他,这个挥手就凭空造出新空间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刚才这位秉川先生是不是喊她神女来着?有什么史料上曾经记载过“神女”的存在吗?
唐宋的大脑疯狂运转,最后宕机,停留在大大的神女二字上面,脑海中有大大小小的神女二字交互叠加,什么上古神话啦、近代童话啦、山海轶事啦、洪荒趣闻啦、电影电视啦、小说杂志啦……
神女二字实在太过常见,又太过罕见了。唐宋神情僵硬,不知作何表情更能表现出自己现在的复杂心情。
比起他们三个,无休面色未变,她点了点头道出答案:“夺生。”
话未落地,碎魂镜又一声尖叫:“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查不到当初他们六人在我镜中的回忆了?它们变得白茫茫的!”
卜知眉毛也像唐宋方才那般紧紧皱起,“你什么意思?还有人有能耐偷得走你镜中的碎片?”
碎魂镜立刻做出被质疑工作能力后的反驳:“绝对不可能!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偷到我头上,那还不是踩在神女头上拉屎!”
话糙理不糙。
冰川因为并未共情于这件事,只感到了微微诧异,在碎魂镜大惊小怪的嚎叫里,很顺畅地捋清了其中关窍:“看来这事儿是个掌握世界规则的家伙干的。神女未必不知道是谁,只是懒得计较罢了。不止,你知道有谁能做到吗?”
无休听他点出重点,只微微颔首,没有开口。
卜知嘴巴微张,他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一个名字,并顺利将它说了出来:“大势。”
冰川、碎魂镜同时:“阿?什么大事?”
……
能成为无休经常带在身边的徒弟以及宠物、爱用物,他们不能不说没有什么能讨无休喜欢的共通之处。
冰川与碎魂镜的空耳也没能造成什么太尴尬的局面。
因为卜知已经解释了大势一事:“神女说,这人非善非恶,不黑不白,易作恶。往生树变成碎片就有他的一部分原因。这么推理下去的话,我怀疑姻缘石和转生盘出岔子估计都有他的手笔。”
冰川摩挲着下巴,“哦。所以碎魂镜果然是被偷家了。”
碎魂镜的镜框立刻炸了起来,“绝对不可能!他怎么敢在主人头上动土!”
无休说:“他好烦人,我会处理。”
熊家一事之后,卜知就曾跟无休说过熊父之事的蹊跷,不过当时无休并不觉得是一件多么要紧的事,世间术法万千,能使术抢夺他人命数的邪术数不胜数,无休总不至于因为一个熊父就去观上一次因果。
但这次她在唐宋的记忆中牵出的仅仅八个人,人族能得以秩序分明的运行,其中少不了国家层面的权利分放互相监督,在这么紧要的位置上竟然坐着这种人,还不仅仅只有一个。察觉到这件事后,无休心中升起了些微紧迫感。
但当务之急并非如此,因此无休先一勾手把碎魂镜的镜面擦拭干净,又往里面去了几束有针对性的光线,这才把镜子收了回去。
做完这些事后,无休在唐宋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把方才还投影在半空中的八个人一个挨一个地拽到了这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