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处于尴尬的境地时，他的语言系统就会临时性地产生混乱。
往生就是这么个状态。
他说的也没错，他的年纪确实已经很大了，甚至要比六界彻底划分之前还要早很久，往生就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
那时的他与一个孪生哥哥一同生活在无界之界，那里是一处方外之地，鲜少有人能踏足，他们两缕气缠绕在两棵往生树周围。
后来往生树被送到了冥界，带着一起去的，还有跟它相生相伴的往生。
往生是在冥界时化的形，他日日待在往生树旁，化形足足三十年后才被来远远观望往生树生长情况的鬼差发现。
于是往生就成为了一个树农。
如今往生年岁大了，开始挑起了食，刚来冥界那会儿，什么乱的、臭的、脏的、恶心的恶灵废魂它都来者不拒，主要是为了生存以及往生树的生长。
到了现在，往生树长的比在无界之界还要蓬勃得多，往生也早就已经不在意他的修行进度了，所以就开始挑食了。
就比如刚才他来这里团吧的那一团怨魂，就业绩而言，他可以得到冥界判官大人的嘉奖。就个人而言，他选择把这团难吃的东西全都给往生树这棵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树。
为了他的研究项目资金能按时到账不被腰斩，往生愿意忍痛放弃近在眼前的这几个研究对象。
没有认出无休固然令老年人尴尬。失去几个研究对象却是真的让他有些伤心。
尤其在得知这塔里的每一个活人都身份非凡之后，往生的可惜简直要凝为实质了。
在卜安的‘热情’之下，往生被迫知道了站在他旁边的人是飞廉神将；卜知的现世身份对许多方面都影响深远，唯独猫妖这个身份是隐藏的最深的。
卜安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卜安是这一代修行者里唯一一个知道特别管理处最高监管者是一只黑猫的人。
一通话介绍完卜知之后，卜安连口气都没喘的又为往生介绍起他还不完全了解但是依照卜知的身份对标的另一个叔叔——刚回到主人身边的冰川。
卜安自来熟的模样令无常羡慕。他见过上一个这么能说的人还是一个从往生界里来的怪人。
介绍完冰川，卜安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发现只剩下无休还未被提及，正想着该怎么去夸他的小祖宗，他就想起来无休已经是被认出来的了。于是他才终于偃旗息鼓，嘿嘿笑了一声。
无休自不必介绍，她的身份资料在冥界书海里，是需要被每个公务员熟读并背诵的。
无常猜出无休身份的那一刻，就根本没有再去确认的必要了。他敢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胆敢冒充无休的身份。如果有，那那个人不仅会被天雷追着劈，也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可僭越。
往生抽了抽嘴角，见他终于住嘴，苦笑地问：“都介绍完了，那你是什么？难道是个什么神将的转世吗？”
卜安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修行者，顶多是有一双特殊的眼睛？”
往生与无常显然并不相信。
能和无休这种人物扯上关系的，能是什么简单的？
无常稚嫩的童声问：“你可知道自己身体里有神族血脉？”
通常来说，神力是不可传承的，但就跟西方那个乱搞的宙斯一样，生出来的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尽管那些因为不同种族结合生出来的半神半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有这种异族结合的先例在，无常对于卜安体内能有神力这件事并不怎么惊讶。
因着现在冥界消息的互通，无常结合史实提出合理猜想，他仔细打量着卜安深邃的眉眼，怀疑他是一个被哪个西方神祸害过的人族的后裔。
想到这儿，无常和往生的眼神对视上寻求肯定，结果看见往生摸了摸眼镜腿，随后摇了摇头。
往生已经观尽卜安一生，自然也知道他的父母亲族是否来自外邦。
无常便纳闷起来。
自古以来，神族的神力就是无法被传承的，所以每一个先天神的消亡就代表着永久的结束。
至于后天神的法力，则是可以被掠夺或是主动赠与的。只不过后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前者也需要吞噬者有高于被掠夺者的修为境界。
这么想来，无常反而对于卜安身体里游弋的那一缕本不属于人族的神力感到了扑朔迷离。
卜安不知道无常心里的弯弯绕，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爷爷就曾经用讲故事的方式告诉过他，他们这一家子都是受到过神灵的福泽的，若非有神灵相助，他们一家子早就灭门了。
结合他这几天与无休的相处，还有在他认出无休之前就对无休莫名的尊崇与亲近，又想起自己回回被卜知丢出去历练时总能在危急关头爆发出超常的力量，他福至心灵道：“那我身体里好像应该是有一丝丝小祖宗的神力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卜安是真的觉得不值一提，和飞廉他们比起来，自己这随随便便就能被搜魂的凡人，也太搬不上台面了。
他是个聪明人，不管这句话的真伪如何，他也已经顺着无常的话给出了对方答案，又不自觉地就将这个答案引向了站在一旁的无休身上。
往生有些咬牙切齿：“呵呵呵，真是不，值，一，提，啊！”
这个人到底在不值一提些什么啊？难道是不知道上一个得了无休神力的凤凰已经爆体而亡了吗！
哦，这个凡人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但见卜安非常流畅自然地将这句话说出来，无常与往生也不会蠢到向无休求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他们估计也不会想到，卜安这是歪打正着，猜出了他体内神力来源的真相。
“呵呵。”往生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只觉得卜安好吵，想让他闭嘴。可是这个聒噪的凡人还在那里不停地套近乎。
“咱们也是有缘分的，我们特别管理处有一个部门是专门和你们冥界驻人间办对接的，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往生摆摆手，“那很荣幸哈！有机会一定合作，那就先这样吧，要不我们就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