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 “噼啪” 舔着锅底，秀雅正弯腰搅着锅里的野兔汤，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肉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力道轻得像怕惊扰了谁。狗剩刚把晒干的野菇收进竹篮，听见动静抄起墙角的竹弓就往门口冲：“谁啊？大清早的，是周德财又来捣乱了？”
秀雅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别冲动，听这敲门声就不是他。” 她擦了擦手拉开门，门外站着的身影让她瞬间愣住 —— 是她许久未见的父亲王教授，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比上次见面时更白了些，手里还拎着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脚边放着个用麻绳捆好的木匣子。
“爹？您怎么来了？” 秀雅的声音都发颤，眼眶瞬间红了。王教授局促地搓了搓手，目光越过女儿往院里瞅，正好撞见狗剩举着竹弓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狗剩这才看清来人，手里的竹弓 “啪嗒” 掉在地上，脸 “腾” 地红到耳根。他和王教授总共见了三次面，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 —— 第一次是提亲，他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褂子，被王教授当成了混子赶出门；第二次是送彩礼，他扛着半袋红薯就来了，气得王教授差点砸了茶缸；第三次是婚礼，王教授看着他满手的老茧，拉着秀雅的手叹着气说 “委屈你了”。这会儿见岳父突然上门，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挠着头嘿嘿笑：“叔、叔您来了！快进屋坐！”
王教授没说话，跟着秀雅进了屋。狗剩赶紧搬来家里最结实的木凳，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照得他脸更红了。秀雅给父亲倒了碗热水，轻声问：“爹，您怎么找到这儿的？天冷路滑，咋不提前捎个信？”
“托镇上供销社的王主任指的路，他说你们常去换东西。” 王教授喝了口热水，目光落在墙角的竹弓和院里晾晒的野菇上，语气缓和了些，“听说你俩前段时间逮着了野猪，还按户分了肉？村里人都夸你们懂规矩。”
狗剩耳朵尖，立马凑过来：“是秀雅的主意！按户分公平，谁也不吃亏！俺还当监督员了，红袖章赵叔给的！” 他说着就要去屋里拿红袖章，被秀雅拽住了衣角，只好悻悻地坐下，手指在裤腿上偷偷比划着。
王教授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 —— 以前总觉得这后生粗鲁莽撞，如今瞧着，倒像个藏不住心思的孩子。他打开脚边的木匣子，里面竟是本厚厚的《动物图鉴》，封皮是硬壳的，边角有些磨损，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这是我以前教学用的书，上面记了后山常见的动物，还有辨别踪迹、设陷阱的法子，说不定能帮你打猎。”
狗剩眼睛瞬间亮了，凑过去盯着书脊上的字，虽然认不全 “动物图鉴” 四个字，却知道这是好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指尖碰到粗糙的封皮，心里竟有些发烫：“叔，这、这太贵重了！俺认字不多，怕是糟蹋了好书。”
“慢慢学，秀雅能教你。” 王教授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愧疚，“以前是我固执，总觉得你该找个读书识字的，忽略了过日子得踏实本分。上次听王主任说，你为了给秀雅做棉袄，把狐狸皮换了棉花；为了找羊，守了后山一夜，我就知道，秀雅没选错人。”
秀雅的眼泪 “吧嗒” 掉在衣襟上，赶紧用袖子擦掉。狗剩挠着头，突然想起什么，冲进灶房端出刚炖好的野兔汤，还特意挑了块最肥的腿肉放进王教授碗里：“叔，您尝尝！这是俺今早设陷阱逮的，炖了半个时辰，可香了！”
王教授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暖烘烘的顺着喉咙往下滑。他看着碗里的肉，又看了看狗剩冻得发红的手指，心里的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了：“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总给你脸色看。以后别叫叔了，叫爹。”
狗剩的脸瞬间红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秀雅在一旁推了推他的胳膊，他才憋出一声：“爹！” 这一声喊得响亮，惊得院角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跑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张二婶的声音：“狗剩！秀雅！俺借点酱油！” 她推门进来，看见王教授，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不是秀雅她爹吗？稀客啊！上次你教俺辨毒菇的法子，可管用了！”
王教授笑着点头，张二婶又指着狗剩手里的《动物图鉴》：“这是啥好书？看着真厚实。” 狗剩赶紧举起来显摆：“是俺爹给的！上面有好多动物，还有设陷阱的法子！以后俺能逮更多猎物了！”
张二婶笑得直拍大腿：“那可不！以后俺家小孙子想吃野鸡肉，就找你了！” 她倒完酱油，又聊了几句家常，才脚步轻快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瞅了眼翁婿俩，嘴角偷偷往上扬。
送走张二婶，狗剩赶紧把《动物图鉴》翻开，指着上面的野兔问：“爹，这野兔的脚印咋认？俺上次追了半天，还是让它跑了。” 王教授凑过去，耐心地讲解：“你看这前爪印小，后爪印大，顺着脚印深的方向追，准没错。还有这雪地里的踪迹，要是有拖痕，说明野兔带了崽，别追，留着开春再逮。”
狗剩听得格外认真，还拿出木炭笔在糙纸上画下来，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很用心。秀雅坐在一旁缝补衣服，看着父亲和丈夫凑在一起讨论打猎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 以前总担心两人合不来，如今看来，都是多余的。
中午，秀雅做了野菜粥，还蒸了红薯，特意放了点红糖。王教授吃着红薯，笑着说：“这红糖真甜，比我在镇上买的还纯。” 狗剩赶紧说：“这是俺用蛇胆换的！秀雅说蛇胆能入药，供销社收五毛钱一个呢！” 王教授点点头：“蛇胆确实是好东西，以前我采草药时，也常收蛇胆。不过得注意，有毒的蛇胆可不能碰。”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王桂英的声音：“狗剩！秀雅！俺送刚腌的芥菜来了！” 她拎着布包走进来，看见王教授，赶紧放下布包：“这不是秀雅她爹吗？快坐快坐！俺早就想谢谢你了，把秀雅这么好的闺女嫁给狗剩。”
王教授笑着摆手：“是狗剩踏实，委屈秀雅了。” 王桂英赶紧说：“不委屈！狗剩疼秀雅着呢，啥好吃的都留着给她，比俺这当娘的还细心。” 狗剩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扒拉粥。
王桂英坐了会儿，又叮嘱了秀雅几句 “照顾好你爹”，才起身回家。送走王桂英，王教授看着狗剩，突然说：“后山有片松树林，春天会长很多松乳菇，炖鸡汤最鲜。还有那片小溪边，夏天能逮着石蛙，营养丰富，给秀雅补身体正好。”
狗剩赶紧拿出小本子记下来，嘴里念叨着：“松树林、松乳菇、小溪边、石蛙……” 秀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 这糙汉，以前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现在居然会记笔记了。
下午，狗剩扛着竹弓要去后山，王教授跟着一起去了。两人走在雪地里，王教授时不时指着地上的踪迹讲解：“这是黄鼠狼的脚印，偷鸡的能手，设陷阱得用鸡内脏当诱饵；这是狐狸的粪便，要是有白色的，说明它刚吃了兔子，附近肯定有窝。”
狗剩听得眼睛发亮，时不时点头：“爹，您懂得真多！比俺娘教的还详细！” 王教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多跟着秀雅学认字，这书上的法子更全，学会了能逮更多猎物。”
两人在后山转了一圈，虽然没逮着猎物，却摸清了好几处动物的踪迹。回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斜了。秀雅正在灶前烧火，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去：“咋样？没冻着吧？” 狗剩摇摇头，举着手里的小本子：“俺跟爹摸清了黄鼠狼的窝，明天就设陷阱逮它！”
晚饭时，秀雅炖了野兔汤，还炒了盘野菇。王教授喝着汤，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满是欣慰 —— 以前总担心女儿在乡下受委屈，如今看来，她过得比谁都幸福。狗剩坐在一旁，时不时给王教授夹菜，嘴里还说着明天的打猎计划，翁婿俩聊得热火朝天。
吃完晚饭，王教授要回镇上了。狗剩赶紧把白天晒的野菇和炖好的野兔腿装进布包，塞给他：“爹，您拿着！这野菇炖肉香，野兔腿下酒正好。” 王教授接过布包，眼睛有些发红：“好，爹拿着。以后常去镇上看我，我再教你认些草药，换钱给秀雅买花布。”
秀雅送父亲到村口，王教授拉着她的手说：“狗剩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跟他过日子。这《动物图鉴》你好好保管，上面还有些草药的记载，说不定能帮上忙。” 秀雅点点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家。
回到家，狗剩正捧着《动物图鉴》看得入迷，嘴里还念念有词：“野兔脚印、黄鼠狼诱饵……” 秀雅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谢谢你，狗剩。” 狗剩转过身，挠着头笑：“谢俺干啥？那是俺爹，照顾他是应该的。”
晚上，躺在床上，狗剩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还捧着《动物图鉴》。他侧过头看着秀雅，小声问：“秀雅，你说俺明天能逮着黄鼠狼不？爹教的法子肯定管用！” 秀雅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肯定能。快睡吧，别把书弄坏了。”
狗剩点点头，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紧紧握住秀雅的手，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用爹教的法子逮了好多黄鼠狼，换了好多钱，给秀雅买了花布，还带她去镇上吃了羊肉汤，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早，狗剩天不亮就起了床，穿上棉袄就往后山跑。秀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无奈地摇摇头，开始准备早饭，心里却为他感到高兴 —— 这糙汉不仅和父亲和解了，还越来越有上进心了。
狗剩按照王教授教的法子，在黄鼠狼的窝旁设了陷阱，用鸡内脏当诱饵。刚设好陷阱，就听见不远处传来 “簌簌” 的响动，他赶紧猫在树后，看见一只黄鼠狼正低着头往陷阱这边走。
“中了！” 狗剩激动得跳起来，冲过去一看，黄鼠狼果然掉进了陷阱里。他赶紧把黄鼠狼装进竹笼，扛着往家跑，嘴里还喊：“秀雅！俺逮着黄鼠狼了！爹教的法子真管用！”
回到家，秀雅正在灶前烧火，看见他扛着竹笼回来，笑着说：“不错啊，刚跟爹学就逮着了。晚上炖黄鼠狼汤喝？” 狗剩赶紧摇头：“不行！黄鼠狼皮能换钱，俺要去供销社换点布票，给你做新衣服！”
中午，狗剩去供销社换了布票，还买了个发卡，上面嵌着颗小小的假珍珠。回到家，他把布票和发卡递给秀雅，眼睛里满是期待：“秀雅，你看，布票能做件新衣服，发卡你戴着好看。” 秀雅接过布票和发卡，笑着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谢谢你狗剩，你真好。”
下午，狗剩坐在院里修竹弓，秀雅坐在一旁缝补衣服，手里还拿着《动物图鉴》。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暖烘烘的。狗剩看着秀雅，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只要和秀雅在一起，和爹好好相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红火。
傍晚，夕阳西下，把李家的土坯房染成了暖黄色。狗剩和秀雅坐在屋檐下，聊着天，等着王桂英来一起吃晚饭。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近处传来鸡群的 “咯咯” 声，构成了一幅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狗剩知道，和爹和解只是个开始。以后他要跟着爹学更多的知识，跟着秀雅学更多的字，做一个有文化、有担当的猎人，让秀雅和娘过上更好的日子。而这一切，都多亏了秀雅，要是没有她，他和爹可能永远都解不开疙瘩。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秀雅，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