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按在那本灰色册子上。他盯着第一页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敖烈不是要抓阿渔,他是要把她带回祭坛。”
他没动,也没说话。苏弦站在他旁边,怀里抱着骨琴,琴身还在微微发抖。角落里的石台上,阿渔还在睡觉,呼吸很轻,几乎看不出来胸口在起伏。
外面风突然变大。一道黑影从屋顶飞过,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痕迹。窗户纸被划开一条缝,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陈默立刻转身,挡在苏弦前面。他左手的骨戒闪了点光,右手已经抓住剑匣上的铁链。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窗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人。”他说。
苏弦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声音压得很低:“不只是外面……这本书被人动过手脚。很多内容被烧了,只剩下一小部分。”
他用指甲刮了下纸边,灰烬掉了下来。这些烧痕不像是旧的,更像是有人故意点火烧掉的,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关键内容。
“继续翻。”陈默说,“能看多少就看多少。”
苏弦点点头,咬破手指,在纸上划了一道血。血渗进纸里,发出一点暗光。空中出现一幅画面:北陵域主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牌。玉牌裂开,一条黑丝钻出来,扎进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一下子变黑,身体僵住,嘴里开始念一段话:
“用九溟气运当柴火,点燃我飞升的路……”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纸全被撕掉了,只剩下烧焦的边。
“他们早就知道邪尊的事。”苏弦声音很沉,“他们不是被骗的,是自己愿意跟着干的。”
陈默看着那片焦纸,拳头慢慢握紧。他想起血罗刹胸前的玉牌,还有玄明子和敖烈用的,都是一样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一个派别,而是同一个人控制的傀儡。
“八荒血祭不是为了飞升。”苏弦接着说,“是为了养邪尊。每开一个祭坛,就会抽走一部分天地气运,变成他的力量。”
陈默问:“那为什么选阿渔?”
苏弦摇头:“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龙族血脉很特别,尤其是她这种纯血螭龙。她的血能启动祭坛的核心,比普通修士强十倍。”
他抬头看向石台上的阿渔,眼神变了。不只是关心同伴,还有责任,也有愧疚。
“当年的清洗行动,不只是杀知情的人。”他说,“他们也在找合适的祭品。阿渔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人把她藏起来了。”
陈默没接话。他知道苏弦在想什么。第三将的身份不是巧合,骨尊临死前说的话也不是随便说的。这一切早就有安排,就为了等传人出现。
他走到另一排书架前,快速翻找。大多数书都被封住了,只有少数几本能感应到骨戒。他抽出一本红皮的书,刚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书上有用血写的字,写得很乱:
“第一祭坛在北陵,献祭三千人;第二祭坛在南漠,剥了五百人皮;第三祭坛没成功,因为龙女逃了……”
下面的名字被涂掉了,但还能看出一个“敖”字的边角。
陈默合上书,转身递给苏弦。苏弦接过,又用自己的血激活了残页。这次的画面更清楚了:地下祭坛中央,石台上绑着一个银发女子,正是阿渔。她身上插着两根黑钉,连着锁链通向四根石柱。柱子上的符文正在一点点亮起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人走进来。脸看不清,但身形和敖烈一模一样。
“等她醒来。”那人说,“祭坛才能完全启动。”
画面消失了。
苏弦的手抖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陈默:“他们不是要杀她,是要让她活着完成仪式。一旦祭坛开启,她的魂会被抽出来,成为开门的钥匙。”
陈默眼神变冷,左眼的骨纹有点发热。背后的剑匣响了一声,铁链绷直了。
“我们必须先找到其他祭坛的位置。”他说,“不能再让他们开下一个。”
苏弦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停下。他的手指碰了下琴弦,骨琴震动得比刚才更厉害。
“不对……”他低声说,“这本书有问题。”
他翻到最后一页,本来应该是空白的,却多了一行很小的字,像是后来加的:
“真正的叛徒,不在八人之中。”
陈默皱眉:“什么意思?”
苏弦盯着那行字,声音很轻:“我在想……骨尊当年为什么会死。如果八大域主都是邪尊的人,那最后是谁杀了他?”
他抬头,目光很锐利:“也许背叛不止一次。”
陈默没说话。他想到玄明子,想到凌虚子,也想到守阁老者醒来时脸上闪过的灵纹。这些人不一定主谋,但他们都在掩盖真相。
“有人在帮我们。”苏弦忽然说,“刚才那本灰色册子能留下来,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就是让我们发现的。”
陈默明白了。天机阁里有内鬼,也有反抗的人。有人选择沉默,有人偷偷留下线索。
他看向窗外。刚才那道黑影没再出现,但窗纸上的裂缝还在慢慢扩大,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着。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说,“但他们现在不敢动手。”
“因为他们要等我们挖出全部真相。”苏弦接道,“等我们知道太多,才会出手灭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空气很安静,像暴风雨前的片刻平静。
陈默走回石台边,检查阿渔的伤。她肩膀上的黑印更深了,边上发紫。噬魂钉的邪气在扩散,但她的心跳还算稳。
“她撑得住。”他说。
苏弦坐在地上,把骨琴放在腿上。他闭上眼,轻轻拨动一根琴弦。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但整个藏书阁里的符纸都轻轻颤了一下。
他在用安魂曲查周围有没有埋伏的人。这是他唯一能确认安全的办法。
这时,外面风突然变大,屋顶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人踩在瓦片上走动。
陈默立刻站起来,拔出半截斩虚枪,枪尖对着窗户。苏弦停下弹奏,睁眼的同时右手已经扣住琴弦,随时准备攻击。
风停了。
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铜铃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陈默盯着那串铃,慢慢放下手臂。他知道,刚才的晃动不是风吹的。太准了,明显是有人试探。
他回头看向苏弦,低声说:“对方在看我们。”
苏弦点头:“而且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灰色册子,忽然伸手,把最后那行小字撕下来,塞进袖子里。
“剩下的内容不能看了。”他说,“每翻一页,危险就多一分。但我们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陈默没问什么叫够多。他懂苏弦的意思——该信的、不该信的,真相已经摆在眼前。接下来不是找答案,而是做决定。
他走到书架边,把看过的禁书一本本放回去。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
苏弦抱着骨琴站起来,脸色有点白。刚才强行用精血读古籍,消耗太大。他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很坚定。
“我恨他们。”他忽然开口。
陈默停下。
“我以前以为那些域主只是走错了路。”苏弦声音很冷,“现在我才明白,是他们亲手把骨尊推下去的。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命。”
他看着自己的手:“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其实不是。我是唯一活下来的见证人。”
陈默看着他,没说话。
苏弦抬头:“接下来的路,我不再是带路的人。我要亲手结束他们。”
陈默点头,走回石台边,背起阿渔。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体温有点凉。
他拉紧外衣,盖住她的脸。
“走。”他说。
苏弦抱着骨琴,跟在他后面。两人一步步走向藏书阁的大门。身后,那本被撕掉一页的灰色册子静静躺在书架上,封面上的焦痕缓缓动了一下,像一只慢慢闭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