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刚拉开剑匣,一滴血掉进海里还没沉下去,突然海底传来震动。不是水声,也不是船撞上来的声音,是一种很低的颤音,像是直接钻进了脑子里。
他抬头看去。
石台还在原地,可那把挂在锁链上的骨琴开始晃动。“苏弦”两个字发出青光,琴弦自己在抖,没有风,也没人碰它。
接着,一个人影从琴里飘了出来。
他穿着青色道袍,袖口有银纹,脸很瘦,眼睛闭着。他浮在空中,身体透明,能看见后面的海水流动。
“陈默。”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清楚楚。
陈默没动,左手还抱着阿渔。她靠在他胸前,呼吸几乎感觉不到,皮肤冷得像冰。他不敢松手,怕她一离开就会消失。
“这把琴给你。”苏弦抬起手,骨琴慢慢飞向陈默,停在他面前,“弹‘八荒灭魂曲’,能压住她体内的咒。”
陈默看着他:“你能救她吗?”
“不能。”苏弦摇头,“我只剩一口气,连身体都保不住。但这琴是用骨尊的肋骨做的,只有它能暂时镇住情劫邪引。你不弹,她活不过三个时辰。”
陈默低头看阿渔。她嘴唇发紫,耳朵后面的伤口又流血了,血顺着脖子往下流。之前那滴血变成的珍珠已经碎了,画面也没了。
他伸手接过骨琴。
一碰到琴,就感到一阵刺痛。不是表面的疼,是深入骨头的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他的血肉。他咬牙撑着,右手抓着琴,左手继续护着阿渔。
“怎么弹?”他问。
“断弦也能响。”苏弦说,“用你的血涂在断口上。心里想着要救她,曲子自然会出来。”
陈默皱眉:“我没学过。”
“不用学。”苏弦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曲子不是给人听的,是为命而弹的。你想让她活,就别管会不会。”
说完,他的身影晃了一下,像烟一样散开。
“去龙宫禁地。”他留下这句话,手指指向东方海面,“第二枚骨戒在那里。那是你破局的开始。”
话音落下,他化作一道白光,钻进骨琴里。琴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安静下来。
陈默站着不动,怀里抱着阿渔,手里紧紧握着骨琴。
远处战船快速靠近。
敖烈站在船头,举起沧海戟,杀气冲天。巨浪被船劈开,水花冲起十几丈高。战船离他们只有一百丈,马上就要到了。
陈默低头看琴。
四根弦,两根断了,另外两根也有裂痕。琴身上有烧过的痕迹,像是被雷劈过。他不知道怎么弹,也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什么。
但他知道,不试,阿渔就会死。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断弦上。
血碰到琴弦的瞬间,琴突然发烫,越来越热,像烧红的铁块。热流顺着手指冲进脑袋,他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只能用膝盖撑住脚下的骨台。
琴弦开始震动。
嗡——
第一声响起来时,海面一下子静了,连风都停了。
声音不高,也不刺耳,却像刀划破空气。陈默觉得自己的骨头在响,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双手按住琴弦,用力往下压。
第二声响起。
音波扩散,海面炸开一圈白浪。远处的战船猛地一顿,船头翘起,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
敖烈眼神一变,挥手向前一指。
战船再次加速,直冲过来。
陈默不理,继续压弦。
第三声。
琴音更重,每一下都像锤子砸在心上。他嘴角流出血,耳朵也开始渗血,但他没有停。他知道这曲子不对劲——它不是为了伤敌人,而是为了撕开某种束缚。
第四声。
金色光芒从断弦处出现。先是小点,接着变成线,再变成锁链。三条金链从音波中飞出,横跨海面,扑向战船。
“轰!”
金链缠住船头的龙像,狠狠勒进去。整艘船剧烈摇晃,甲板上的士兵东倒西歪。敖烈被震退一步,靠戟撑地才站稳。
战船停了。
不是慢下来,是完全不动了,像被钉在海面上。
陈默喘着气,双手还按在琴上。他知道撑不了太久,金链已经开始变暗,边缘出现裂缝。
但他不能松手。
阿渔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她还没醒,但体温好像回升了一点。他感觉到她的心跳,虽然弱,但还在跳。
他看向东方。
海平线那边什么都没有,天和海连成一片灰色。苏弦说第二枚骨戒在那里,可那里连个岛的影子都没有。
他必须去。
但现在走不了。
战船虽然停了,但没坏。敖烈还在船上,只要他砍断金链或强行突破,随时可以再杀过来。
他必须让琴音不停。
他抬起右手,对着左臂的旧伤,用力一撕。
皮肉裂开,鲜血喷出,全洒在琴弦上。
琴音再次响起。
第五声。
金链重新亮起,裂缝愈合。新的锁链从音波中钻出,缠住战船两边,把整艘大船牢牢捆住。
敖烈终于变了脸色。
他看向陈默,眼里第一次有了犹豫。
这不是武功,也不是法术。这是来自骨血和命运的共鸣。
陈默看着手中的骨琴。
他知道,这曲子还不完整,断弦限制了它的力量。真正的“八荒灭魂曲”能撕裂天地,斩断因果。
但现在,只能做到这样。
他左手把阿渔抱得更紧,右手死死按住琴弦。
风起来了。
海面翻滚,金链微微颤抖。
战船开始轻微晃动,像是想挣脱。
陈默咬紧牙,准备再撕开一道伤口。
就在这时,阿渔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很小的动作,几乎看不出来。
但她真的动了。
陈默低头看她。
她眼睛还闭着,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话。
他把耳朵凑过去。
一个字,从她嘴里艰难地挤出来: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