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近午时分,对齐岁这样昼伏夜出的生物而言,本该是入睡后四个小时左右的黄金时刻。
然而此刻,他正生无可恋地站在训练场上,被盛夏的骄阳晒得头晕眼花。
不久前,他还沉浸在柔软床铺中时,就被某位暴君突如其来的一道命令,毫不留情地请到了这里。
传令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复述着君王的原话:“昨夜寝宫巡逻卫队表现失仪,犯下诸多低级失误,想必是近来训练懈怠所致。特请齐岁阁下代为操练,务必让他们重拾该有的水准。”
训练场上,齐岁本就因为作息颠倒而苍白的脸上,现在更是挂着重重的黑眼圈。一身黑色长衣裹着高挑的身形,在烈日下显得厚重又繁琐,明显不该是夏天穿的衣服。
但这位黑色的先生就像是自带冷气一般,根本感受不到半点热意。
若不是阳光真真切切地照在他身上,在场列队整齐的卫兵们几乎要以为这是从哪里飘来的怨魂。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让昨夜搅得他们彻夜难安的罪魁祸首,来训练他们这些受害者?
卫兵们与齐岁大眼瞪小眼,脸上写满了荒谬。
齐岁漆黑的眼眸扫过下方一张张面孔,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这确实是秦念能想出来的缺德主意。
这个上午注定是场互相折磨。
齐岁顶着困意,边学习标准边操练着卫兵。卫兵们则带着满腔怨气,在烈日下挥汗如雨。若要说有谁从中得益,大概只有那位高坐于王座之上,并以此取乐的君王了。
午后阳光正好,花园中央的白玉凉亭被紫藤花廊环绕,凉亭下方的汉白玉石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一壶红茶正氤氲着热气。
秦念悠闲地用银叉切下一块覆盆子蛋糕,将沾着奶油的草莓送入口中。在他身后,加尔文眉头紧锁,听着使者汇报影与巴斯在边境的进展。
“……两位大人的近况如上,目前进展顺利,不需要增援。”
秦念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去唇上沾着的奶油,神情未曾有一丝变动:“朕知道了,退下吧。”
待禀报者离去,加尔文立即开口:“巴斯和影因为狂潮事件被调离王城,短期内无法返回。而西部交通要塞银盾城又爆发了新的污染危机,已有三个街区沦陷,城主急需支援……”
“你去吧,”秦念截断了加尔文之后的话语,叉起一小块蛋糕,“那边需要你坐镇。”
加尔文脸上的忧色更深了。近来王国内狂潮频发,每一处都事关重大,让佐伊不得不将身边最得力的骑士逐一派遣外出。
可这样一来,这位君王的身边,可就真的无人守护了!
距离王国祭典只剩四天。届时王城内各方势力混杂,有人趁机生事几乎是必然的。更不用说那些一直对佐伊虎视眈眈的魔法塔势力,以及大皇子背后的贵族集团。
他们底蕴深厚,更是有大贤者助力,即便世人皆知佐伊实力强横,也难保这些人会拿出什么阴险手段。
之前他们杀进王城时,王座厅地面上那个诡异的法阵明面上出自奥德里奇之手。
但当时奥德里奇对阵法效果的惊讶和害怕做不得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那个明显与污染相关,势要杀死佐伊的阵法,和大贤者与魔法塔脱不了干系!
上次阴谋未遂,却也让他们摸清了佐伊的部分实力。如今三位骑士都被调离王都,这些人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正是加尔文最担忧的。
但这些连他都能想到的隐患,佐伊不可能毫无察觉。
正因想通了这一层,加尔文才没有对秦念的安排提出异议。
茶匙与瓷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杯中的红茶随之泛起涟漪。秦念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金发在晨光中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
“您打算将计就计?”加尔文沉声问道。
秦念唇角微扬,“没错,这是个好机会。想要对魔法塔和王城里的贵族势力动手,总得有个由头。我看‘谋逆’这个罪名就很合适,筹码足够让我拿下魔法塔的核心区域,顺便让那些贵族把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
计划虽好,前提是要在这孤立无援的局中反败为胜,绝不能在这个特意营造的陷阱中反被对方得逞。
加尔文注视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君王。
即便知道这位神眷者的实力早已超越众人,即便明白他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王权不容置疑,但长辈的担忧却总是不讲道理。
先王临终前的嘱托言犹在耳,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从未减轻。
秦念读懂了老骑士眼中的迟疑。他知道这位长者不会违抗命令,但内心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齐岁会在我身边。”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我相信他的实力和忠诚,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我明白,”加尔文做出了肯定,“我能感受到他也是神眷者。虽然未曾交手,但他的实力,很可能在我之上。”
神眷者和普通人类非凡者的差距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更有激进者认为,神眷者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人类,他们应该是半神。
到这里,一个问题解决了,但另一个担忧又浮上心头,加尔文紧锁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这位外乡人的实力可以放心,但这个人本身……可就不好说了。
忠诚与否暂且存疑,既然佐伊让他不必担心,他姑且按下不表。但昨夜的事,他虽未亲眼目睹,消息却第一时间传到了他耳中。
凌晨时分,他火速下令封锁消息,严防外泄。然而最让他在意的是,齐岁自进入寝殿后,再无人见齐岁他出来!
加尔文的神色变得极其古怪,嘴唇几度开合,欲言又止。
秦念即便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如芒在背,刺得他坐立难安。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秦念无奈转身,“我都解释多少遍了,昨夜他没有爬我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只是送我回房休息。”
“但他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拂晓时分就离开了。”
加尔文:“……”
这时间难道还不够久吗?而且听这意思,所以说只是昨天晚上没有上床,那么今天晚上呢?明天晚上呢?
加尔文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悲伤的事实。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君王,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态度有些暧昧,而且还不是对待情人的态度……
要说是情人他也认了,是男是女有几个很正常,可看样子也不像啊!
秦念轻啧一声,摆了摆手:“此事就此打住,加尔文卿,准备去往银盾城解决污染,那边交给你了。”
“……是,”加尔文右手叩击左胸,“为践行您的意志,献上霍克家族的荣耀。”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再三便成习。齐岁心想,既然抱也抱了,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这位君王却只是象征性地小惩大诫。
惩罚轻微=并非真正责怪=默许他继续!
领悟到这一点后,每天晚上像游魂般守在秦念床头,就成了齐岁的新习惯。不过因祭典在即,他需要调整作息到正常人的范畴,如今只能在破晓时分,趁秦念尚未苏醒时前来到寝殿。
但感知敏锐的君王又怎会毫无察觉?
秦念早就习惯了这人诡异的行径,每次察觉到他的到来,便在半梦半醒间含糊交代当日事务。吩咐完毕,便又沉入梦乡。
没有一句责怪,连一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都没有问,这反倒让齐岁觉得,他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每日清晨前往君王寝殿等候安排,名正言顺!
千年前的时间一眨眼就在繁忙中度过了一个月。而在现代,紧等慢赶,一周漫长的时间终于过去,新的观影在千呼万唤下终于到来。
教室里座无虚席,都是熟悉的学生面孔,甚至还有不少外校的政府人员混了进来。他们搬着小板凳挤在课桌间的过道上,暗自祈祷今天这样做不会被赶出去。
除此之外,常驻人员配置也发生了一点变化,今天站在讲台上的不再是塔西奥教授,而是换成了另一个人。
对于全联邦的公民们,这人不算陌生,正是最近因解析视频而名声大噪的助理研究员陆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