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小时的“枯水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主控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有仪器指示灯规律的闪烁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能量储备艰难地稳定在0.88%,像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火苗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每一次小幅度的波动,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赤红炎如同钉在控制台前,目光从未离开过那条近乎凝固的能量曲线,以及旁边倒计时的数字。他在等待,用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等待着下一次“潮汐”的来临。这一次,必须有所不同。
耿炎带着人,利用这难得的“平静期”,几乎是徒手在对几条关键的能量线路进行加固和冗余铺设,嘴里不停叨咕着:“妈的,这次要是再涨不起来,老子就把这些破铜烂铁全嚼了咽下去,化成屁崩出去也算贡献能量……”
雷震的巡逻队则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穿梭在农场各处阴影里,用最原始的肉眼和耳朵,弥补着能量匮乏导致的监控盲区。他们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脆弱的平衡。
老陈和林枫则埋头在数据海里,试图从上次“涨潮”和“伪装”的数据碎片中,找出更高效引导能量的蛛丝马迹。苏晴那神来之笔般的感知和林燊燊沉寂却厚重的能量沉淀,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看不懂却必须用的“说明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倒计时:00:01:00
最后的六十秒。主控室内落针可闻,连耿炎都闭上了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赤红炎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频率越来越快。
倒计时:00:00:10
十。
九。
八。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锁住能量曲线的起点。
七。
六。
五。
林枫的手指悬停在能量引导程序的启动键上,微微颤抖。
四。
三。
二。
赤红炎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大地肺腑深处的嗡鸣,如期而至。
那条近乎凝固的能量曲线,猛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来了!”林枫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狠狠按下!
预设的能量引导程序瞬间启动,如同一个精准的导航系统,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新生的、依旧微弱的力量,避开受损严重的区域,优先汇入几个核心节点。
0.89%... 0.90%... 0.91%...
上升速度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比之前更加稳定、更加坚韧的势头!
“矿脉网络响应良好!损伤点未出现明显恶化!”
“暗金植物根系吸收效率提升0.1%!”
“能量流经苏小姐区域时,损耗降低了!”
“燊哥那边的能量沉淀似乎……在反哺?虽然量极少!”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虽然幅度都极小,但趋势是好的!
这一次的“涨潮”,似乎真的比上一次更有力!
赤红炎紧绷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松动。
然而,就在能量储备艰难爬升到0.95%,所有人刚刚看到一点希望之光时——
刺耳的外部警报再次撕裂了短暂的喜悦!
“警告!检测到高速移动物体接近!不是γ的风格!识别信号……是理事会下属环境评估局的标记!”林枫的声音瞬间绷紧。
理事会?!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进了刚刚有点回暖的主控室。
γ的威胁还未解除,官方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屏幕亮起,只见一艘涂装着理事会蓝白标志的中型高速悬浮艇,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突破农场外围微弱的能量干扰场,朝着主控室方向疾驰而来,丝毫没有减速或表明善意的意思。
“他们想干什么?强行闯入吗?”雷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尽管他知道现有的武力根本无法对抗理事会的制式装备。
悬浮艇在主控室外不远处粗暴地降落,卷起漫天尘土。舱门打开,先下来四名荷枪实弹、穿着理事会安保制服的人员,冷漠地扫视四周,迅速占据有利位置。
然后,一个穿着笔挺白色制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才慢条斯理地走下舷梯。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程式化冷漠的表情。
他无视了雷震等人的警戒姿态,径直走到主控室大门外(门早已在之前的动荡中破损),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
“奉理事会环境评估局第74号令,对燊燊农场进行突发性生态安全审查。我是审查官,代号‘生态学家’。请立即开放所有权限,配合检查。”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能量枯竭的农场,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视。
“生态安全审查?”赤红炎的声音通过外部扬声器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根据《拓荒基地自治补充协议》,理事会无权在非战争或特大灾害状态下,未经提前通告且我方无违规记录时,进行强制审查。你们的指令依据是什么?”
“依据?”那位“生态学家”冷笑一声,用数据板敲了敲手心,“依据就是你们农场近期异常的能量波动和疑似高危污染物泄露,已对周边生态造成不可预测影响!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在进行非法危险研究!立刻开放权限,否则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论处!”
扣帽子,加威胁。标准的找茬流程。
赤红炎心念电转。γ刚消停,理事会的人就来了?时间点如此巧合?是γ引来的?还是理事会一直盯着,趁你病要你命?
无论哪种,都麻烦至极。现在的农场,根本经不起任何形式的“审查”。
就在赤红炎飞速思考应对策略时,林枫突然压低声音急促道:“赤老大!扫描到那艘悬浮艇底部加装了高精度钻探和采样装置!能量反应活跃!他们根本不是来审查的!他们是来强行取样的!特别是……燊哥和苏小姐所在的区域!”
果然!
所谓的审查,不过是武力采样的幌子!
一旦让他们得到林燊燊或苏晴的组织样本,或者核心区的土壤样本,农场的所有秘密都将暴露!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但怎么阻止?能量所剩无几,武力完全不对等。
赤红炎的目光猛地投向主屏幕。
能量储备:0.96%... 0.97%...
潮汐还在缓慢上涨。
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决绝。
“雷震,带人拦住他们,尽量拖延时间。”
“林枫,停止一切非必要能量输出!”
“老陈,准备好最高级别的内部隔离协议,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启动!”
“耿炎,给我接一条临时线路,直通医疗单元地下!”
“赤老大,你要干什么?”林枫有种不祥的预感。
赤红炎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条缓慢爬升的能量曲线,眼神如同一个压上了全部筹码的赌徒。
他在等。
等潮水涨到足够的高度。
然后,他要做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一个可能提前耗尽所有希望,也可能吓退恶狼的决定。
他要对这些不速之客,进行一次短暂的、强硬的“能量展示”。
哪怕这展示,需要透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