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铮的腕血滴在焦土上,砸出几点刺目的猩红。他死死盯着矿井口喷薄而出的那片柔和的翠绿光晕,脸上最后一点强撑的军威如同劣质墙皮般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底色。那光,那气息——雨后泥土的清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顶级野山参的甘冽药香——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爹…用身子堵枪眼…”他嘴唇哆嗦着,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换来的…就是让我…往救命恩人的药里下毒?”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军靴踩在自己滴落的血泊里,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身后副官刚想上前搀扶,被他猛地甩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雷震枪口残余的硝烟,最终钉在林燊燊掌心那块温润生光的玄武岩上。
“摸?”荣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罐破摔的尖利,“老子带兵打仗二十年,没摸过这种妖怪玩意儿!林燊燊!你搞的什么鬼名堂?!这他妈是植物还是辐射兽?!”
“鬼名堂?”林燊燊五指缓缓合拢,将那块浸润了翠绿光华的玄武岩重新攥紧。棱角硌着掌心那片新生的、带着奇异麻痒感的嫩肉,一丝微弱的刺痛恰到好处地压制着元初湖深处因这磅礴生机而泛起的涟漪。他抬起眼皮,目光掠过荣铮惨白的脸,投向那片越来越亮、如同大地之肺般搏动着的矿井深处。“将军的炮弹犁地三尺,震松了废矿的棺材板,”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埋了半个世纪的‘老参种’,憋不住,冒头透口气罢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矿井深处传来的脉动陡然加剧!那柔和的翠绿光芒猛地暴涨,如同实质的水流般汹涌喷出!光芒中,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翠绿颗粒如同夏夜被惊起的萤火虫群,被无形的气流裹挟着,旋转升腾,弥漫开来!
“孢子!是活性孢子!”青禾的尖叫带着实验室里从未有过的惊骇与狂喜,她扑在刚刚恢复一丝信号的辐射监测仪前,手指颤抖地几乎戳破屏幕,“辐射读数归零!不…是负值?!它在吸收环境背景辐射!我的天…这东西在主动制造‘纯净场’!”
那些翠绿的孢子如同有生命的尘埃,轻盈地飘散。它们无视了剑拔弩张的枪口,无视了灼热的焦土,甚至无视了物理的屏障。几粒孢子落在荣铮手腕狰狞的枪伤上,接触血肉的刹那,竟如同冰雪消融般渗了进去!
“呃啊——!”荣铮浑身剧震,触电般缩回手!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伤口处反而传来一阵强烈的、深入骨髓的麻痒!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翻卷的皮肉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弥合!渗血的创口迅速结上一层半透明的、带着翠绿微光的薄痂!
“将…将军!您的伤!”副官失声惊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荣铮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燊燊,里面翻涌着极致的恐惧、荒谬,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未知力量的贪婪。“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林燊燊摊开手掌,任由几粒飘散的翠绿孢子轻盈地落在他掌心那片新生的皮肤上。孢子接触皮肤的瞬间,便融了进去,只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将军的炮弹是引子,”他捻了捻指尖,仿佛在掂量无形的因果,“废矿的‘老卤’是汤底,”他目光扫过荣铮手腕上那层奇异的光痂,“您自个儿的血…是最后那撮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炖了三天三夜,烂在锅里的老山参,总算…有点参味了。”
“你——!”荣铮脸色铁青,羞怒交加,刚想发作,脚下大地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这一次,摇晃的源头不再是矿井!而是来自农场西线深处——d-12区“虬龙之渊”的方向!
战略室内,刚刚艰难重启的“神农”系统主屏上,代表“虬龙之渊”水体的蓝色光带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旁边的压力数据瞬间飙红!【警告!空洞水压异常激增!管道应力临界!即将崩裂!】
“林董!‘虬龙之渊’要炸了!”赤红炎镜片后的瞳孔骤缩,声音劈开了嘈杂,“不是物理压力!是…是生物性膨胀!梭梭母株的主根…它在疯长!根系体积每分钟膨胀7%!”
巨幕瞬间切到深潜镜头传回的画面。浑浊的水体(本应被净化)中,那株虬结如龙的梭梭主根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蠕动、膨胀!根须表面覆盖的硅化尖刺和金属瘤节在剧烈的生长中被撑裂、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如同翡翠般温润剔透的木质部!无数细密的、同样闪烁着翠绿光芒的根须从主干上爆射而出,如同亿万条饥饿的触手,狠狠扎进空洞周围的岩壁!
岩壁在这恐怖的生物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岩石被根须硬生生掰碎、吞噬!浑浊的水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并非净化,而是所有溶解的矿物质、甚至悬浮的泥沙颗粒,都被那些贪婪的新生根须瞬间吸收殆尽!
“它在…在吃石头?!”耿炎看着屏幕上岩壁崩解的恐怖画面,嗓子都喊破了音,“这他妈是根还是碎岩机?!”
“不是吃石头!”青禾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AR影像锁住一根新生根须的尖端高倍画面——根尖分泌出粘稠的翠绿胶质,包裹住一块玄武岩。岩石在胶质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消蚀,变成一滩富含矿物质的液体,随即被根须瞬间吸收!“是超高效的生物风化!它在掠夺岩层里的矿质元素!水压暴涨是因为…因为它在把固体岩石转化成液体再吸收!空洞体积在被动扩大!”
“掠夺?”林燊燊盯着屏幕上那如同饕餮般吞噬岩壁的翡翠根须,掌心那块玄武岩的温度似乎也在同步升高。“废矿的老卤喂饱了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现在,它饿疯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深潜镜头猛地一黑!一根粗壮的翡翠根须如同巨蟒般绞碎了镜头!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根须表面——那里,一个清晰的、带着荆棘纹章轮廓的金属瘤节残骸,正被新生的翠绿木质部迅速包裹、吞噬、消融!
“赤红炎!”林燊燊猛地转身,声音斩钉截铁,“计算‘虬龙’管网当前最大承载压力!林枫!同步打开所有支线灌溉阀门!泄洪!目标——”他染血的手指狠狠戳在全息沙盘上那片龟裂的废碱滩,“给这片‘盐碱棺材板’…灌参汤!”
“泄洪?!林董!主管道压力已经临界!”赤红炎看着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强行泄洪,管道随时会爆成麻花!”
“那就让它爆!”林燊燊抓起操作台上一把被根须绞碎的合金残渣,金属碎屑混着掌心血从指缝簌簌落下,“根脉倒灌,要么冲开盐碱地,要么…大家一起听个响!”
命令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凝滞的空气。林枫的电子音带着决绝的尖啸:“所有支线阀门…强制开启!泄洪流量…最大!”
呜——!!!
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声,顺着大地从“虬龙之渊”方向滚滚传来!铺设在地下的合金主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扭曲变形声!农场西线,十几处预设的泄洪口如同高压水炮般猛地喷出汹涌的水龙!
那已不再是浑浊的毒水,而是近乎透明的、带着奇异翠绿流光的液体!水流冲入废碱滩干涸龟裂的盐碱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龟裂的盐碱地在恐怖的水压下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大片坍塌、溶解!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翠绿的水流中,分明夹杂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翠绿根须碎片!
“根…根须碎片混在水里冲出来了!”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些碎片一接触龟裂的盐碱地和残留的毒土,如同闻到了血腥的蚂蟥,瞬间扎根!它们以恐怖的速度吸收着水流和土壤中残留的辐射尘、枯荣素、重金属离子…所有剧毒的“养分”!碎裂的根须肉眼可见地膨胀、生长、分叉!一片片巴掌大的、闪烁着温润翠绿光泽的梭梭幼苗,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奔腾的水流中、在剧毒的废土上,倔强地挺立起来!
它们所立之处,龟裂的盐碱壳迅速软化、变黑,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腐殖质!空气中残留的枯荣素甜腥和辐射尘的金属锈味,被一种越来越浓郁的、雨后森林般的清新生机彻底取代!
荣铮呆呆地看着脚下。几滴混着翠绿根须碎片的“参汤”溅到他锃亮的军靴上。嗤嗤的轻响中,靴面上沾染的枯荣素残留绿渍和辐射尘,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褪色、消失,露出底下光洁的皮革。一股微凉的、带着奇异生机的气息透过靴面传来,手腕伤口处那强烈的麻痒感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燊燊,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处逢生的希冀:
“这参汤…到底…是毒…还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