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壁炉里的松木燃到了尽头,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林风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群里已经安静了二十分钟,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小王发的‘3栋楼下集合’,之后便像被暴雪掐断了喉咙,再无动静。
“信号断了?”
柳若雪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林风没说话,只是将手机屏幕按亮。
信号格是空的,像个黑洞。
半小时后,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技术部老陈的消息。
他住在隔壁小区,信号时断时续。
“听3栋的人说,有人去抢刘雨晴家了!动静好大!”
语音条只有五秒,背景里的嘈杂声却像潮水般涌出来。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硬物砸在门上的闷响,还有风雪被搅动的呼啸声。
林风将音量调大,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老陈的声音带着被冻出来的颤音。
“好多人往3栋跑!都是你们公司的!小王带头的!”
下一秒,另一条语音挤了进来,是财务部的张会计,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砸门呢……砰砰响……刘雨晴在喊救命……”
柳若雪咬着苹果的动作顿住了,果肉在齿间硌出轻响:“他们真的……”
“一群饿疯了的野狗。”
林风的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闻到肉味,自然会扑上去。”
他点开王玥刚画好的钻井机操作流程图,指尖落在钻头转速调节一栏:“这里的参数再核对下,冻土层可能比预估的硬。”
王玥点点头,将铅笔在耳边蹭了蹭:“我算过了,每分钟控制在25转以内,避免钻头过热。”
她的声音很轻,显然听到了手机里的动静,却识趣地没多问。
这时,手机又亮了一下,这次是住在幸福里对面楼的同事发来的文字,字打得歪歪扭扭,像是在剧烈晃动中敲出来的。
“3栋2单元楼道全是人!小王带着人砸刘雨晴家门呢!张浩从楼梯间冲出来,拿钢管打人!”
紧跟着又是一条:“被按住了!好几个人摁着他!脸都打出血了!”
林风滑动屏幕,下一条消息带着现场拍摄的模糊照片。
雪地里,几个黑影正将一个蜷缩的人按在地上,那人穿着黑色羽绒服,看身形正是张浩。
旁边的单元门口,一群人挤在一扇变形的防盗门前,有人举着斧头往下砸,门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物资搜出来了!”
新的文字消息跳出来,带着近乎亢奋的混乱。
“床底下、柜子里全是!泡面、罐头、还有两大桶矿泉水!”
柳若雪别过头,不敢再看手机屏幕。
周雅抱着膝盖坐在沙发角落,手指紧紧攥着父亲的笔记本,小声问:“他们会有事吗?”
林风关掉照片,将手机揣回口袋:“不关我们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老赵缩在自家窗帘后,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
他住4楼,正对着2单元的楼道口,看得一清二楚。
最先冲上来的是小王,那小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手里拎着根撬棍,身后跟着七八个人,都是些面黄肌瘦的年轻人。
“开门!刘雨晴你给我开门!”
他的吼声在楼道里回荡,震得声控灯忽明忽暗。
302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喊:“别砸!我真的没有了!”
“没有?”小王抡起撬棍往门锁上砸,‘哐当’一声,金属扭曲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疼。
“你那物资墙是摆设?当我们瞎吗?”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楼道里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
有人举着斧头,有人拿着菜刀,甚至还有个老太太攥着擀面杖,嘴里念叨着“给我孙子留点吃的”。
老赵看见张浩从5楼冲下来,手里挥舞着根钢管,嘴里骂着‘滚开’。
但他刚跑到3楼,就被两个壮汉扑倒在地,钢管‘哐当’掉在地上,紧接着是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
“搜!给我往死里搜!”有人喊了一声。
撬棍终于撬开了门锁,人群像潮水般涌进302。
老赵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柜子被推倒的声音,还有刘雨晴撕心裂肺的尖叫:“别碰那个箱子!那是我最后的储备!”
混乱中,有人从屋里拖出个大号行李箱,拉链没拉严,滚出来几罐午餐肉和半包饼干。
立刻有人扑上去抢,厮打声、咒骂声混在一起,在楼道里炸开。
老赵缩回头,不敢再看。
他想起上个月刘雨晴在群里发的物资墙照片,那时她笑得多得意,哪会想到今天?
手机屏幕上,最后几条消息断断续续地跳出来:
“刘雨晴被人推了一把,头撞在暖气片上了!好多血!”
“张浩被打晕了,扔在楼梯间雪堆里!”
“东西分光了……连瓶酱油都没剩下……”
发消息的人像是在跑,语音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最后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林风将手机揣进兜里,对柳若雪说:“外面有点吵。”
柳若雪点点头,将周雅搂进怀里:“我去把窗户关严点。”
王玥指着流程图上的某个节点:“这里的油管接口需要缠三层密封带,不然可能漏油。”
林风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指尖划过密封带型号一栏:“用丁腈橡胶的,我等下拿给你。”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些血腥的消息只是幻觉。
内心确实毫无波澜。
他甚至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
刘雨晴的尖酸、张浩的谄媚,那些曾经让他不适的嘴脸,如今都随着这场混乱,变成了雪地里的一摊血污。
这不是他的错。
是他们自己把物资摆在明面上炫耀,是他们在别人挨饿时藏起储备,是他们在群里煽风点火试图道德绑架。
他只是递了把刀,真正动手的,是饥饿和贪婪。
林风看向窗外,雪又开始下了,比之前更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的污秽都掩埋。
幸福里小区的方向已经恢复了寂静,只有那片雪幕,比别处更暗一些。
“明天看看情况吧,如果天气好转,就可以动工了。”
他对王玥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玥点点头,将流程图折好:“我去检查下钻井机的油箱。”
壁炉里的炭火渐渐熄灭,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柳若雪打开壁灯,暖黄色的光晕落在三人身上,投下安静的影子。
林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没有刘雨晴的血,也没有张浩的惨状,只有钻井机启动时的轰鸣声,和井水涌出的汩汩声。
报复还没完成,刘雨晴和张浩的死活,林风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他真正想看的,是两人被逼到绝境时,那种气急败坏、狰狞大骂的嘴脸。
他们不是已经断粮了吗?正好,他这里有的是。
林风暗自琢磨着,得好好想想,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们尝尽最锥心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