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蛋在平底锅上鼓起金黄的边缘时,林风听到二楼传来第三声摔东西的脆响。
他关掉燃气灶,将煎蛋盛进盘子里,又往热牛奶里加了勺蜂蜜,动作很慢很仔细。
楼梯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若雪扶着栏杆往下走,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攥着件周雅的毛衣,指节泛白。
“她还是不肯开门?”林风往吐司上抹着花生酱,语气尽量平淡。
柳若雪点点头,声音低得快让人听不清楚:“刚才想给她送件厚衣服,她把毛衣扔出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餐桌上的早餐上,喉结滚动着,“要不……我再去试试?”
“不用。”林风将牛奶杯推到她面前,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你先吃点东西,我上去看看。”
他端起那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走到二楼时,周雅的房门还紧闭着,门缝里没透出任何光亮。
刚才摔碎的玻璃杯碎片已经被柳若雪清理干净,只留下地毯上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小雅?”林风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柔,“我煮了牛奶,加了你喜欢的蜂蜜。”
房间里没有回应,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赌气地翻身。
林风靠在门框上,想起周明远生前常说的话:“这丫头看着软,脾气随我,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笑了笑,提高音量:“我还煎了溏心蛋,再不吃就要凉了,蛋黄会凝固的。”
沉默了大约半分钟,门锁突然“咔嗒”一声转动。
周雅站在门后,眼睛肿得像核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粉色睡衣的领口歪着,显然是哭了很久。
她没看林风,只是低着头往旁边挪了挪,给人让开进门的缝隙。
林风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门。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暗得像傍晚。
书桌上的相框倒扣着,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周明远抱着她的照片。
“牛奶给你。”
林风将杯子递过去,杯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
周雅没接,突然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爸碍事了?”
她的声音又哑又脆,像冻裂的玻璃:“他才走了一天……你们就迫不及待……”
“小雅。”
林风打断她,将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难过,换作是我,可能会比你更生气。”
他想起前世周明远为了护他和公司的领导据理力争护犊子时的场景,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但你相信林叔叔,我和你妈妈什么都没发生。”
周雅猛地抬头,眼里的怀疑像淬了冰一样。
“那你为什么留她在房间里一整夜?我都看见了,她早上才从你房里出来!”
“她昨晚哭到后半夜才睡着。”
林风的声音很稳,“你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只是害怕。”
他斟酌着词句,将柳若雪的恐惧一点点拆解开:“新闻里说要下一个月的雪,她怕我觉得你们是累赘,怕我把你们赶出去,才做了傻事。”
周雅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林风按住肩膀。
“你妈妈不是不爱你爸爸,她比谁都难过。”
林风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只是女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想些笨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孩子。她觉得……只有这样,我才会一直护着你。”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周雅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牛奶杯上,蜂蜜在杯底沉淀出浅金色的纹路。
她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涌了出来:“真的吗?她不是……不是因为不想我爸了?”
“当然是真的。”
林风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珠,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你妈妈昨晚抱着我哭了很久,说对不起你爸爸,说没本事保护好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在这雪地里,我们三个变成孤零零的个体。”
周雅的哭声渐渐变成抽噎,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是……可是她也不能……”
“我知道。”
林风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你妈妈确实做错了方式,但她的心意是真的。就像你爸爸,明知道硬拼会吃亏,还是要护着那些种子,对不对?”
周雅在他怀里点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我想爸爸了……”
“我也想他。”
林风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但我们不能一直活在难过里,不然你爸爸在天上看到,会不放心的。”
他想起昨晚柳若雪崩溃时的样子,想起她反复说的“我一个人带不动小雅”,突然明白这对母女其实是一样的,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什么。
周雅哭了很久,直到声音渐渐小下去,才闷闷地说:“那……我去跟妈妈道歉?”
“不用急。”
林风松开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睡衣领口。
“先去吃早餐,不然真的凉了。”
他牵着周雅的手走出房间时,柳若雪正站在楼梯口,手里攥着块抹布,看到两人出来,身体猛地僵住,眼神里满是忐忑。
周雅的目光在母亲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突然挣开林风的手,跑过去抱住了柳若雪的腰。
“妈……”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不该摔杯子。”
柳若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紧紧抱住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让你担心……”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很久,林风靠在走廊墙上,看着她们互相拍着对方的背,轻声安慰着,心里那块因为尴尬而紧绷的地方,渐渐松了下来。
下楼时,周雅主动牵住了柳若雪的手,虽然没说话,但紧绷的嘴角已经柔和了许多。
餐桌上的煎蛋还冒着热气,林风重新热了牛奶,将溏心蛋推到周雅面前:“快吃吧,再不吃蛋黄真的要凝固了。”
周雅叉起鸡蛋,轻轻咬了一口,橙黄色的蛋黄缓缓流出来,沾在嘴角。
柳若雪立刻递过纸巾,动作自然得像从前无数个早晨。
“林叔叔,”周雅突然开口,咽下嘴里的食物,“你说的是真的吗?雪要下一个月?”
林风点点头:“新闻里是这么说的。”
“那我们的种子够不够?”她的眼睛亮了亮,“我爸的笔记本里记着,耐寒稻种要提前育苗,不然错过了节气……”
柳若雪惊讶地看着女儿,没想到她居然记得这些。
林风笑了笑,从空间里取出周明远的笔记本,放在餐桌上:“你看,我收得好好的。等雪小点,我们就在别墅的空房间里搭育苗棚,用发电机供暖,肯定误不了节气。”
周雅的眼睛更亮了,立刻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字迹:“这里写着要保持二十五度恒温,还要每天通风……”
柳若雪凑过去看,手指轻轻抚过丈夫的字迹,眼眶又红了,但这次的眼泪里,带着些微的暖意。
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煎蛋的香气混着牛奶的甜味在空气里弥漫。
林风看着母女俩头挨着头讨论育苗的样子,端起自己的牛奶杯,轻轻抿了一口。
壁炉里的火重新燃了起来,噼啪作响,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雪还在下,但这座被冰雪包围的别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比壁炉的火焰更能驱散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