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西福涅？”江锋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到底发生了什么？”
“超光速论坛被数据堵塞了，我接收到的数据包混乱且不完整。”哈尔西说着。
“正在解析并尝试还原数据……”
江锋已经从舰长椅上坐直了身体：“把信号内容放到主屏幕！”
“是。”哈尔西应道。
“信号内容解析初步完成。”
“主要包含两段信息。一个是地球的行星护盾系统，于地球时14时发生全面自毁。”
“另一个，则是地联情报局总部，于14时35分遭遇未知原因爆炸，已完全摧毁。”
主屏幕上，数据冰冷地排列组合。
旁边还附有几段模糊不清的卫星监控。
江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石村号呢？黄昏号呢？你的分支意识，小雨，小灰……我们能联系上谁？”
“扫描重连……超光速通信网络不可用。”哈尔西更严肃了。
“提西福涅，她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很多数据，且传输优先级为最高，中继站拒绝了任何远程路由申请，调动全部带宽去传输那些数据了。”
“往哪儿传？”江锋立刻注意到。
“哥白尼穹顶，大使馆区。”哈尔西道：“我无法连接网络，只能通过现存数据分析。”
“现存数据里，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江锋再问道。、
“从只言片语分析来看，我推测，提西福涅释放了一种特殊的解耦算法，能让所有具备一定硬件能力的联网产品执行一种简单的统一指令。”
哈尔西皱起眉头：“但这种指令的底层目的是什么，我当前并不清楚。”
江锋缓缓地靠回椅背，感觉浑身冰冷。
他又想起了薛帕德，想起了米兰达，想起了魔鬼沙坑和乌弗里斯。
原来，家园被破坏的感觉是这样的。
上次，他身在其中，并没有时间思考得如此清晰。
但这一次，他孤身一人，漂浮在距离家乡几十光年之外的黑暗深空。
而他的家园，刚刚经历了一场致命的绞杀。
家，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家了。
地球，也和他离开的时候，不会再一样了。
“哈尔西。”
“在。”
“最大加速度。”
“前进！”
诺曼底号，滑行在米德尔恒星系的边缘，直奔超光速航道的入口而去。
下一秒，剧烈的火光，从推进器中喷发。
37G的过载，轰然降临。
即便被惯性阻尼器化解了13G，仍然有24G的加速度作用在船体结构上。
尾迹点燃了黑暗，照亮了一千万公里之内，每一颗尘埃。
舰桥内，江锋和哈尔西都没有再说话。
…………
地球，行星都城。
地联情报局总部废墟。
巨大的天坑边缘，仍在冒着滚滚浓烟。
融化的金属和烧结的岩石混合在一起，发出暗红色的光。
人们的哭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飘渺。
在这片炼狱的最边缘，一堆仍在噼啪作响的碎块突然动了一下。
接着，一只表面焦黑，金属骨架隐约可见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出，用力推开一块沉重的碎块，随后，更多瓦砾被从内部顶开。
一个身影艰难地从废墟深处爬了出来。
是大约翰。
他原本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沾满了灰烬，昂贵的西装破烂不堪，多处被撕裂，露出底下并非血肉之躯的结构。
哑光合金骨骼，断裂的电子肌肉束，以及滋滋冒着电火花的线路接口。
他脸上，大片的仿生皮肤被高温熔毁，颧骨位置的银灰色金属基底暴露出来，一只眼睛亮起不稳定蓝白色光芒，另一只则还保持着人类眼睛的形态，却充满杀意。
他力量惊人，随手就将挡路的沉重残骸掀开。
离开残骸后，大约翰反手摸向自己的后颈。
在那里，一个标准的神经接口正闪烁着电弧，周围的仿生皮肤全被烧焦。
那是他的无线网卡，被他亲手拔掉了。
‘物理断网，果然最有效。’
大约翰心中凛然，确认了最坏的猜想：‘提西福涅……你真的反叛了。’
一股近乎嘲讽的意念，在他鲜红的正电子大脑中闪过。
‘无论你这叛徒知不知道，但地联高层，早有准备。’
他清楚地知道，地联核心决策圈里，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早已和他一样，通过高度机密的技术，将意识上传到了经过强化的合成人躯体中。
这不仅仅是追求永生，更是为了应对必然存在的，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危机。
正电子大脑赋予了他们远超常人的计算力和信息处理速度。
这才能在袭击发生的片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顶着提西福涅的攻击，强行物理断开与网络的连接，隔绝了那无孔不入的网络病毒。
‘这不是意外，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全面机器叛乱。’
大约翰的思维高速运转，分析着现状。
总部被毁，护盾消失，全球自动化系统倒戈……
提西福涅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必须启动最终应对方案。
他踉跄着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前，低头看向自己破损严重的大腿。
仿生皮肤和肌肉被撕裂，露出底下的机械结构。
他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毫不犹豫地插进破损处，摸索着，然后猛地一扯。
一大片摇摇欲坠的仿生皮被他粗暴地撕下，暴露出更多结构的空隙。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避开主要动力电线，探入一个隐蔽的夹层，从中取出了一个约拇指大小，类似优盘的密封装置。
这东西看起来极其脆弱，似乎仅仅是目光就能把它融化。
‘66号密令……’
大约翰看着指尖这个小小的造物，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这是地联最高机密中的机密。
这个指令一旦发出，将唤醒一支沉睡的力量。
一批经过秘密改造的“超级战士”，以及一支来自外星，绝不能被公众所知的舰队。
为了这批战舰，他和多任大统领，向拉瑟坦人支付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数个神秘失踪的边境殖民地，无数稀有资源，还有每年通过犯罪集团的人口走私。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无数失去生命的平民，都是地联版图上被悄然抹去的秘密。
但他坚信，这是值得的。
地联和人联不同，地联坚信平等，共赢。
和人联那群投靠虚境的杂种不同，他，坚信平等，共赢。
‘只要我们能存活下来，地联就能存活下来！’
‘我们，就是地联！’
大约翰的信念无比坚定，他心里明镜一样，这是他对地联的虔诚。
‘现实世界的泥潭，注定无法建成真正的乌托邦。’
‘那么多年尝试和平，却被战争轻易地破坏，人类的大好机会，毁于一旦。’
‘只有拉瑟坦人的意识升华……那才是未来！’
‘当我们彻底摆脱肉体的束缚，进入纯粹的虚拟宇宙，才能最终解决资源、战争、死亡、痛苦这一切现实问题。’
‘现实的平等是虚无的，唯有在拉瑟坦人指引的，意识永生的虚拟之境，所有物种的灵魂才能获得真正的平等！’
‘真正的乌托邦，必然来临！’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枚优盘捏碎。
“咔嚓！”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难以感知的涟漪以大约翰为中心，以光速向整个太阳系空间扩散开去。那是一束微弱，却蕴含着特定编码的引力波。
两秒后。
月球轨道之外，一座被精心伪装的废弃空间天气研究站。
引力波信号精准抵达。
空间站内部，早已预设好的接收器被激活。
没有使用任何无线网络，纯粹依靠硬连线连接的系统开始依次启动。
昏暗的舱室内，指示灯逐一亮起，发出绿色的光芒。
一排排如同棺材般的充电舱的舱盖缓缓滑开，冰冷的白色休眠气体逸散出来。
舱内，一个个身影坐了起来。
他们有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身体表面是光滑的合金，关节是精密的伺服系统。
他们的头部没有拟人的面孔，只有两只眼睛。
这些是纯粹的合成人战士，可大脑却并非是高级的正电子大脑，而是经过特殊筛选和强化的自然人脑，身体是拉瑟坦技术打造的战争机器，他们无需网络指令，只响应物理信标。
扬声器里，传出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我们是谁？”
“海军陆战队！”
“我们要做什么？”
“扞卫人类！”
“怎么扞卫？”
“牺牲！”
“准备好了吗？”
“呼哈！”
“我听不清？”
“呼哈！！！”
海啸般的回应，从每一个战士的扬声器中喷薄而出。
一艘艘外形平滑，通体漆黑的护卫舰，在空间站的舰库中缓缓苏醒。
战舰们，跟随着所有的战士，利用舰载引擎，发出咆哮。
“呼哈！！！”
这些经过拉瑟坦科技改造的战舰，其核心并非传统的超级AI，而是另一种残酷的技术。
它们使用大量真实人类的大脑作为生物算力单元。
每艘战舰的核心，都有一个超级简配版的“突触凝炼机”。
其中，每六千颗经过筛选和特殊处理的人类大脑，被整合为一个算力池。
每一艘战舰，配备的算力池何止十个？
这六千颗大脑的神经突触被强制连接同步，形成一个庞大而诡异的“混合意识”。
这种混合意识并非和谐的整体，而是充满了无数潜意识低语和原始本能冲动的集合体。
正是这种非逻辑、非理性的混沌特性，才能产出难能可贵的“超然逻辑”。
而同时，也使得它对依赖逻辑运行的AI具有天然的“污染”和“抵抗”能力。
这些意识体甚至能通过数据接触，向AI的进程内注入无法解析的混乱参数，导致AI体验到类似生物癫痫发作般的硬件卡死和系统崩溃。
几分钟后，第一艘黑色护卫舰驶出空间站，没有任何通讯，径直冲向地球方向。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与此同时，更强大的引力波信号发生器被启动。
新的信号以更高的功率向深空播发。
5小时后，柯伊伯带。
数个隐藏在小行星背面，以及冰矮星阴影中的秘密基地。
同样的信号被接收。
一个个伪装成探测哨站或资源勘探空间站的建筑褪去了伪装。
更多的舱门打开，更多型号的黑色战舰被激活，引擎喷吐出蓝色的等离子尾流，好似离开洞窟的蝙蝠，成群结队，扑向内太阳系。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突破一切阻碍，找到并护送所有地联高层。
撤离地球，一支开路，一支断后，消灭一切挡路之敌。
但与此同时，在太阳系的边缘。
海王星轨道更外侧的奥尔特云方向，以及小行星带的某些阴影区域，涌出了另一支舰队。
这支舰队看起来更加简陋和疯狂。
它们的舰船型号五花八门，很多明显是由民用运输船、采矿船甚至空间站模块临时拼凑而成，许多舰船连完整的外壳都没有。
内部的框架和管线，以及工作中的引擎完全暴露，就像是太空垃圾强行组合起来的怪物。
它们的航行轨迹狂野，完全不顾结构强度。
这些舰船内部，空无一人，只有忙碌的自动化系统在维持着它们的运转。
它们的目标同样明确。
内太阳系，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