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号，舰桥。
主屏幕中央，一个被强行解码的视频窗口弹了出来，非常清晰。
画面晃动了一下，稳定下来。
背景是一个奇异的空间，目之所及，并非是冰冷的金属，而是由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巨大珊瑚礁构筑而成的巢穴。
半透明的枝桠间流淌着柔和的，自带光源的液体。
各种生物荧光之中，全息屏幕如同水母般悬浮在液体里，随波荡漾。
“哈尔西？这是他们的舰桥？”江锋皱起眉头。
“视觉上难以区分，但，是的，统帅。”哈尔西嘿嘿一笑：“它是舰桥。”
画面的中心，一个生物悬浮在液体里。
它的主体，像是一大丛深绿色的、不断轻轻蠕动的……
“龙须菜？”江锋惊呼。
无数细长的，半透明的触须状结构，从核心向外辐射状延伸，优雅地摆动。
而在这些“龙须”的末梢和主干上，点缀着数十个散发着柔和橙色光芒的球形器官，如同挂满枝头的小灯笼，明灭不定。
这玩意儿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核心区域一团更密集的，微微搏动的发光组织，或许是其感知器官？或是思维的枢纽？
“龙须菜成精了！”江锋做出判断。
他实在是没法把这东西和“人”这个字联系起来。
龙须菜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把核心那团发光组织对准了“镜头”，一段抑扬顿挫，带着奇异韵律和大量咕噜噜的“语言”响起。
哈尔西一边偷笑，一边把翻译字幕，同步打在画面下方。
【渺小而蒙昧的卑微尘埃……无意义的长串敬语及自吹自擂……】
【此地，于此刻起，已被纳入‘天选民’之神圣疆域。】
江锋挑了挑眉头，天选民，他脑海中有点印象，但不是很多，具体的并不清楚。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这东西“威严的宣告”上，他看得出来，哈尔西的字幕删减了很多。
【汝等卑微生物，作为第一个有幸得见吾等伟岸真容之下等种族，乃是尔等族群莫大的……无法翻译该概念词，类似荣耀，但更加愚昧。】
【汝等唯一合乎逻辑之选择……】
【立刻终止汝等污秽之生命，并将汝等所有之信息、财富、以及造物。完整、毫无损害地奉献于吾等大海般的胸怀之中。】
【此乃恩赐。】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江锋摇头冷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尔西，他想要咱们无条件自杀，然后奉献？”
“您没听错。”哈尔西说道：“该物种十分傲慢，且视其他生命如尘埃草芥。对于这样的文明，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唯有分出一个你死我活。”
“哈尔西。”江锋平静得可怕。
“给他们回一份大礼，我要你制作一份垃圾数据。”
“主要针对他们的通讯系统，以及火控系统。”
“尽可能通过这次‘外交斡旋’的机会，废掉他们大半战力。”
“遵命。但是……”哈尔西询问道：“我们不攻击其他的系统吗？”
“我想要他们数据库里的所有科技，所以，你尽量集中火力，而且我们也只有这一次交换通讯的机会，不是吗？”江锋对她说道。
“如果能降低对方的戒备心，然后优先干掉这两项子系统，我们就会安全得多。”
“通讯出问题，他们就难以相互协调。”
“火控出问题，隔着几百万公里，他们就打不到我们。”
哈尔西点头道：“垃圾数据包已经发送。”
“另外，引力弹弓轨道修正！”江锋的思维毫不停歇。
“目标虫洞，最大持续推力，我们冲过去。”
“修正轨道，目标虫洞视界边缘，持续12G加速。”哈尔西立刻执行。
诺曼底号的引擎在咆哮，在真空中，声音通过等离子冲击波传递着。
但在舰体内部，那代表极致推力的震颤，深入骨髓，让舰内的空气嗡嗡作响。
侦察舰如同扑火的飞蛾，非但没有规避那七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水球”。
反而，诺曼底号沿着计算好的，利用冰巨星引力二次加速的陡峭轨道，义无反顾地朝着虫洞，朝着那七艘外星飞船的核心位置猛冲过去！
“同时，通知小灰。”江锋继续发号施令。
“让石村号保持绝对静默，潜行至‘哀嚎之环’二号尘埃环带主盘面下方。利用环带内高浓度放射性尘埃彻底屏蔽自身信号。持续积累轨道速度，等待我的指令！”
他要给小灰争取时间，让石村号这柄沉重的铁锤，在尘埃的掩护下蓄满力量。
如果诺曼底号能解决敌人固然最好，如果不能，石村号就是他的杀手锏。
“指令已发送。小灰确认接收。”哈尔西回复道。
“诺曼底号护盾全功率开启，能量优先供给护盾发电机和点防御系统！”
江锋话音未落，一层淡蓝色的，高频闪烁的等离子护盾瞬间在诺曼底号舰体表面展开。
“哈尔西，同步计算规避机动序列，对方极可能装备高能激光武器。”
“给我设定一条规避航线，全程与敌舰保持至少九十五万公里以上的相对距离。所有非必要设备下线，能量集中至推进系统和护盾。”
“我们绕着飞过去！”江锋眼里满是算计。
哈尔西露出恍然之色：“我知道了。”
“敌方七舰当前速度1040千米每秒，正沿直线远离虫洞方向。”
“而虫洞对面，有极大概率是他们的老巢或者重要位置。”
“我方一旦以最大速度直冲虫洞，便能制造出两种假象。”
“一种是逃亡，一种则是偷家。”
“无论是哪种假象被敌方采信，他们都绝不可能放任一艘意图不明的陌生舰船冲进去。”
“届时，无论他们是想拦截、俘虏还是摧毁我们，都必须减速，甚至逆转当前远离虫洞的速度矢量。”哈尔西精确地道出了江锋的想法。
“以敌舰的质量，这种大角度的减速或转向机动，将会消耗天文数字的燃料！”
“对。”江锋眯起眼睛。
这是阳谋，毫无遮掩的阳谋！
利用对方对虫洞的忌惮心理，逼他们烧掉宝贵的燃料，逼他们做出草率的决定。
“护盾功率最大化，规避航线计算中……”
“基于敌方可能的激光武器射程、光速延迟及诺曼底号的机动极限，设定最小安全距离九十五万公里。规避机动序列生成……”
“即将开始频繁小幅度变轨，以规避火控系统锁定预测。”
哈尔西吐了吐舌头：“希望对他们火控系统的干扰能成功吧。”
“会成功的。”江锋嘴角上扬：“你不会让我失望。”
哈尔西明显雀跃起来，小手一挥：“诺曼底号需维持12G加速约一小时，通过引力弹弓将速度提升至450千米每秒以上。”
“随后则进入巡航段，飞行约6.5小时，就可抵近虫洞附近预定区域。”
“期间执行预设规避机动序列，避开敌有效射程。风险系数可控。”
“战术可行性确认完成！”哈尔西笃定道。
“好。”江锋下令道。
“执行。”
诺曼底号在他的意志下，如同一柄快到极致的刺剑，拖着闪耀的尾迹，在冰巨星的光晕背景前划出一道凌厉的光痕，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舰桥之内，江锋冷漠地看着星图上那七个红点。
“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船？”
“那就看看，今天是谁……”
“有命来，没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