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战场的边界处,混沌的空间碎片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水晶,在虚空中永恒地悬浮、撕裂、碰撞。无数庞大如山脉的枯骨与锈蚀的金属巨物,无声地漂浮在凝滞的死亡气息里。然而此刻,一支渺小却坚韧的队伍,正以惊人的速度刺破这片亘古的绝望之地。
凌绝一马当先,劫影遁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几乎化为一道撕裂空间的暗红流光。他额间的血色星瞳灼灼燃烧,幽深的瞳孔深处仿佛容纳了星河旋转的轨迹与空间最细微的裂纹。每一次微光闪烁,都精准预判着前方虚空暗流汹涌的涡旋、无声吞噬一切的裂缝陷阱,或是那些如山岳般缓慢漂移、残留着恐怖法则波动的神魔残骸。他带领着队伍,如同穿行在刀锋丛林,在光怪陆离的致命迷宫中开辟出一条生路。
墨渊紧随其后,足下裂穹剑清辉凛冽,似一道划破污浊的月华匹练。剑身嗡鸣,浩然剑意沛然而出,并非凌厉的斩击,却带着堂皇正大的涤荡之力。所过之处,那些弥漫在空间里、带着刺骨阴寒与无尽怨毒的污秽气息,如同积雪遇到烈阳,发出滋滋的、几乎不可闻的哀鸣,丝丝缕缕地被逼退、净化。这剑意无形无质,却如同一盏高悬的明灯,穿透神魔战场沉积万古的阴霾,稳稳地照亮众人心头的方寸之地,驱散着无形中侵蚀神志的冰冷与绝望。
鬼厉则是一团最飘忽的阴影,化入周遭的混沌,无声无息。他时而在前方某块巨大的残骸阴影中凝聚出模糊的轮廓,探出阴冷的神念触角扫过未知的险地;时而又如烟雾般在队伍侧翼散开,万鬼幡在虚空中微微招展,幡面上无数痛苦扭曲的鬼面若隐若现,贪婪地嗅探着每一寸空间。它比最敏锐的猎犬更精于捕捉那些异常而危险的魂力波动,无论是蛰伏的恶灵,还是扭曲的空间怨念聚合体。他阴森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队伍周围每一个可能藏匿死亡的角落。
石浩、萧破岳、清风、林小满等人紧随在三位强者撑起的屏障之后,彼此呼应,结成一个攻防一体的战阵。灵力在他们之间隐隐流转,形成微弱却坚韧的共鸣。蓝玲儿依旧独自缀在侧后方,碧蓝星流无声滑行,如同宇宙深海中一尾孤高的鱼。她湛蓝的眼眸深处没有波澜,却比最精密的法器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视线尤其锐利地切割着身后那片不断退却的、铅灰色的神魔战场天穹,任何一丝可能追踪而来的恶意波动都难逃她的捕捉。
归途绝非坦途,死亡的触须无处不在,凌绝刻意避开星陨宗可能出现的范围,一路探索前行。
几头由纯粹虚空能量与破碎神魔残念凝聚而成的暗影蛭,悄无声息地从一道空间褶皱中滑出,它们的身躯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带着令人作呕的吸吮意志,直扑队伍中段!凌绝甚至未曾回头,一道寂灭刀罡已如血色雷霆反手劈出,刀意所及,虚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暗影蛭发出无声的尖啸,形体瞬间崩解溃散,化为缕缕黑烟被卷入空间的乱流。
墨渊剑指轻划,裂穹剑清辉暴涨,一道煌煌剑气如天河倒卷,横亘在侧翼,将一只试图从残骸巨口中扑出的、由无数怨毒面孔聚合而成的庞大怨念体瞬间贯穿。浩然正气涤荡,那扭曲的聚合体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雪,在凄厉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嚎叫中烟消云散。
鬼厉怪笑一声,万鬼幡猛地一抖,浓郁如墨的鬼雾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另一股从下方弥漫上来的灰色怨念流。鬼雾之中,万鬼撕咬的虚影疯狂闪动,刺耳的啃噬与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片刻间便将那怨念流绞杀、吞噬殆尽。
石浩的巨盾猛然砸落,土黄色的厚重灵光震荡开来,稳固着众人周周的空间;萧破岳枪出如龙,精准点碎几只漏网扑来的小型影蛭;清风符箓疾射,林小满的灵藤如鞭抽打,将残余的污秽彻底清除。每一次遭遇,都在凌绝的引导与三位强者的雷霆手段下迅速瓦解,默契的配合让这支归心似箭的队伍始终保持着高速的突进。
也曾路过几处散发着磅礴而古老能量波动的区域。一处是半截插入虚空的巨大金属门扉,门内幽光流转,透出神兵利器的锋锐煞气;另一处则是悬浮的破碎祭坛,坛上符文明灭,隐隐有大道传承的玄奥气息弥漫。这些上古遗迹的入口如同深渊中诱人的宝藏,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凌兄,左前方那祭坛…”清风忍不住传音,眼中闪过一丝探寻的渴望。
凌绝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血色星瞳甚至未曾向那祭坛瞥去一眼:“绕开!目标,天衍宗!”他周身劫影遁光更加凝练,强行扭转方向,带着队伍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将那诱人的遗迹入口远远甩在身后。归家的执念,已超越一切诱惑。
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与空间飞速倒退的景象中流逝。他们穿过一片令人窒息的地带——那是无数破碎星辰核心堆积而成的荒漠。巨大的、颜色各异的星核碎片散发着灼热的高温和致命的辐射,空间被扭曲蒸腾,视线所及一片模糊扭曲。石浩低吼一声,双掌按向虚空,厚重的土行灵力喷涌,在队伍前方构筑起一道不断向前延伸的、半透明的灵力屏障,艰难地抵御着那足以熔金化铁的热浪与侵蚀神念的辐射。
紧接着,一条横亘前路的银色河流拦住了去路。河水粘稠如汞浆,无声流淌,散发出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那是传说中“冥河”的一条细小支流。寒气弥漫,连空间都仿佛被冻得迟滞。萧破岳长啸一声,周身气血如烘炉燃烧,炽热的战意领域扩散开来,将最核心的几人护住。修为稍弱的林小满脸色发白,清风立刻将几张蕴含纯阳之火的灵符拍在她肩头,驱散那跗骨之蛆般的阴寒。队伍在石浩的屏障与萧破岳的战意双重保护下,如同破冰船般艰难而坚定地渡过这条死亡之河。
当最后一丝刺骨的银流寒意被甩在身后,众人精神猛地一振!前方,那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的、仿佛凝固了万古岁月的铅灰色神魔战场天穹,终于开始变得稀薄、通透。混乱狂暴的空间乱流渐渐平息,结构趋于稳定。一股久违的、属于正常宇宙星空的、带着微弱星辰引力和空灵生机的熟悉气息,如同最温柔的呼唤,隐隐透过那稀薄的屏障传来。
“终于出来了!”清风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指向远方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那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巨大的水幕边界,泾渭分明地隔开了神魔战场的混乱死寂与外界星域的秩序生机。“黯星渊边界!就在前面!”
希望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连日奔波的疲惫身躯。连蓝玲儿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众人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鼓荡起来,遁光骤然提速,如一群挣脱樊笼的飞鸟,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象征着生机的无形界限。
“啵——”
一声轻微的、仿佛穿过某种粘稠水膜的奇异声响在每个人的感知中同时响起。紧接着,是豁然开朗!
身后那片光怪陆离、死气沉沉的神魔坟场被彻底隔绝。眼前是深邃无垠的宇宙虚空,远处熟悉的星辰或明或暗,永恒地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背景之上。虽然依旧空旷荒凉,但那份浩瀚、那份属于正常宇宙的冰冷秩序中蕴含的无限可能,却比身后那凝固的坟场多了亿万倍的生机与自由!
“出来了!”林小满再也抑制不住,清脆的欢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无尽喜悦,在真空的传音法术中清晰地回荡。她俏丽的脸庞上,连日来的紧张与阴霾一扫而空,绽放出明媚的光彩。
石浩、萧破岳等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长地、深重地呼出一口积压在胸臆间的浊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近乎虚脱的笑容。这段在死亡边缘亡命奔逃的旅程,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触手可及的尽头。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才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酸软。
“哈哈哈!终于离开那鬼地方了!”鬼厉嘎嘎的怪笑声刺耳却充满快意,他那团飘忽的鬼雾剧烈地翻滚着,贪婪地“呼吸”着(尽管真空并无空气),仿佛要将这正常宇宙中不含诅咒和怨毒的纯净粒子全部吸入魂体深处。“老祖我闻到了,是自由的味道!嘎嘎嘎!”
墨渊也收起了足下裂穹剑,御空而立,青衫在宇宙的微流中轻轻拂动。他脸上带着温和而释然的微笑,看向队伍核心的凌绝:“凌兄,前路已通,接下来如何?是直接返回天衍宗,还是……”
“直接回宗!”凌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归心似箭的焦灼感在他胸中熊熊燃烧。他必须立刻将石浩、清风、林小满这些同门安全地带回宗门这棵大树之下。同时,葬神渊深处那难以言喻的恐怖见闻、星陨宗如附骨之蛆的威胁、蓝玲儿身上越发扑朔迷离的谜团、还有莫离大长老那近乎以命相托的沉重恩情……无数亟待梳理和应对的巨石,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必须第一时间向宗门高层禀报!
“好!”墨渊颔首,言简意赅。
“凌小子!”鬼厉那团鬼雾倏地凝聚,凑到凌绝身边,搓着雾气凝结的“手”,眼中闪烁着狡黠而贪婪的光芒,“老祖我跟你去天衍宗开开眼界如何?听说你们名门正派,底蕴深厚,好东西可不少啊……嘿嘿!”
凌绝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鬼厉那带着市侩算计的魂体,又落在墨渊那沉静如渊、正气内蕴的身影上。墨渊剑心通明,实力深不可测,一身浩然正气正是对抗邪魔的砥柱;鬼厉虽邪异诡谲,却深谙生存之道,战力强横,尤其在鬼道追踪、潜行匿迹方面堪称宗师。若能借此时机,将这一正一邪两位化神后期的顶尖强者拉入对抗星陨宗的曙天盟阵营……
“求之不得!”凌绝脸上露出一丝极其难得的、带着真诚与算计的笑意,“墨兄,鬼厉道友,若不嫌弃我天衍宗山门简陋,凌某在此诚挚邀请二位前往做客!此番神魔战场援手之恩,天衍宗上下必有厚报!”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深远,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虚空,看到了迫近的风暴,“况且……星陨宗势大,凶焰滔天,赤屑魔宗肆虐为祸,此方天地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正需志同道合、实力超卓之士,摒弃前嫌,同舟共济,共御外侮,匡扶正道!”
墨渊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慑人的精芒!他本就对凌绝的磊落担当、坚韧心性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寂灭之力颇为欣赏,此番并肩穿越神魔战场外围的生死经历,更添一份袍泽之情。对抗星陨宗这等意图倾覆乾坤的邪魔巨擘,护佑正道苍生安宁,正是他玄天剑宗弟子的天职与本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抱拳,声音清越而郑重,带着金石之音:“凌兄心怀苍生,高义薄云!墨某愿往天衍宗叨扰,与诸位同道共商除魔卫道之大计!”
鬼厉眼珠在雾气中滴溜溜乱转,嘎嘎怪笑声更加响亮:“嘿嘿嘿!好说好说!老祖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放火、敲闷棍下黑手最是在行!星陨宗那些披着人皮的魔崽子,仗着人多势众耀武扬威,老祖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有好酒好肉管够就行!”
一直沉默的蓝玲儿,碧蓝星流微微一顿。她湛蓝的眼眸扫过正气凛然的墨渊,又瞥了一眼邪气四溢却满口应承的鬼厉,最后落在凌绝那沉凝而隐含锋芒的侧脸上。她那冰封般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难以解读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亘古的沉寂。
“好!有墨师兄和鬼厉前辈同行,此行定当无忧!”石浩大喜过望,声如洪钟。清风、林小满等人也兴奋地相互对视,眼中充满了对归程的安心和对宗门未来的期待。
目标明确,再无耽搁。凌绝一挥手,劫影遁光再起,化作引路的流星。墨渊御剑于左,裂穹清辉如护法光幢;鬼厉化雾于右,阴森诡谲却牢牢护住侧翼。队伍如同利箭离弦,朝着天衍宗所在的遥远星域方向,全力飞遁!归心似箭,更添强援,星海在众人身后急速退去。
归途异常顺利。凌绝凭借血色星瞳对星图与危机的超凡感知,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已知的、星陨宗势力盘踞的危险星域。甚至借助几处极其隐蔽、只有天衍宗核心高层才知晓的空间虫洞进行跳跃,大大缩短了在茫茫星海中的跋涉时间。
数日之后,当熟悉的星辰排列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在每个人心底升起。
终于,在视线尽头的深邃星幕之下,天衍山脉那连绵起伏、如同太古巨龙沉睡般的巍峨轮廓,由模糊的暗影逐渐变得清晰,遥遥在望!
那熟悉的、磅礴的灵脉气息,如同母亲温暖的呼唤,穿越冰冷的真空,扑面而来。巍峨连绵的山体,承载着无数岁月的沧桑与宗门的荣耀,在永恒的星空映衬下,沉默而庄严。主峰天衍峰更是如擎天巨柱,刺破环绕的茫茫云海,峰顶隐没在流转的仙光霞霭之中,气象万千。群峰之间,无数细密的灵光如同星河流淌,那是宗门护山大阵日夜不休运转的轨迹,是万千洞府吞吐天地精华时逸散的宝光,共同编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山脉的巨大灵网。这熟悉而宏大的宗门气象,带着一种令人心神瞬间安宁的磅礴力量,无声地抚慰着众人一路风尘与惊悸的灵魂。
“终于……回来了!”清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难以抑制地湿润了。萧破岳紧握长枪的手微微放松,石浩长长舒气,连林小满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历经神魔战场的生死洗礼,这山门的气息,便是灵魂的归港。
凌绝心中同样涌起滚烫的暖流,如同漂泊的孤舟终于望见了港湾的灯塔。无论外界的风暴如何酷烈,这片山脉,这座宗门,永远是他心底最深沉的根与锚。连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也似乎有了片刻的松弛。
然而,就在众人心神放松,准备收敛遁光,怀着激动与疲惫的心情,飞向那云雾缭绕的熟悉山门之时——
凌绝额间那只始终保持着绝对警惕、如同深渊之眼的血色星瞳,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脊椎!
不对!
太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
天衍山脉的护山大阵依旧在运转,那笼罩群峰的庞大灵光网络依旧存在。但!那流转的光华……似乎比记忆中黯淡了不止一筹?如同蒙尘的明珠,失去了往昔的清亮与活力,运转间隐隐透出一种迟滞的晦涩感。
更让他心头猛然下沉的,是弥漫在整个山脉上空的无形氛围。那不是护山大阵的波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天地被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空气凝滞得能滴出水来,连山间的灵气都带着一丝沉闷而粘稠的绝望。仙家福地的缥缈祥和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
“停下!”凌绝猛地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间!他强行止住去势,劫影遁光瞬间凝滞,发出刺耳的锐鸣。脸色在刹那间凝重如万载玄冰,血色星瞳死死锁定前方那片看似祥瑞、实则死寂的山门区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带着刺透骨髓的寒意:
“情况……不对劲!山门之外,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