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身影消失在荡漾的空间涟漪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圈圈透明的波纹缓缓扩散,最终归于平静。石门依旧厚重,隔绝内外。但洞窟内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和血眸投影带来的绝望感,已被彻底抹去,只余下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震撼。
沉重的喘息声在洞窟内此起彼伏。云璃捂着胸口,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她望向石门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敬畏与困惑。清风挣扎着用剑支撑起身体,年轻的脸庞苍白,但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目睹超越认知的力量后产生的强烈向往与战意。白芷跪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一半是为莫炎师兄残魂尚存的惊喜,一半是劫后余生的虚脱。
萧破岳背靠岩壁,左臂上暗红与金红的光芒依旧在皮肤下激烈冲突,剧痛让他的面容扭曲,但他死死咬着牙,仅存的右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看向凌绝那只新生的、混沌星力内敛流转的右臂,又回想莫离那拂袖间湮灭血眸的恐怖手段,一种混杂着不甘、屈辱和强烈变强渴望的情绪在胸中翻腾。
凌绝站在原地,劫烬刀垂在身侧,刀尖轻点地面。他闭着眼,似乎在极力平复体内因对抗威压而激荡的气血,以及新臂重续后那股奔腾不息的力量感。眉心那道暗金竖纹在莫离离去后,似乎又蛰伏得更深了些。莫离最后那句“根基虚浮,道痕驳杂,距破茧化龙,尚隔星渊”如同冰冷的警钟,在他识海中反复回荡。
破茧化龙?星渊?他猛地睁开眼,血色的星璇瞳孔中,冰冷与炽烈的战意交织。永冻星渊,赤屑魔巢!那才是最终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从洞窟入口通道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洞窟内沉重的死寂。
“凌…凌师弟!”一个带着剧烈喘息、却异常坚定的少女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小满在一位药王谷女弟子的搀扶下,踉跄地出现在通道口。她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身上宽大的素色衣裙显得空荡荡的,显然本源损耗极其严重,连站立都需人搀扶。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凌绝身上。那股源自混沌重续断臂时引发的、唤醒她木灵本源的悸动,让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来到了这里。
“凌师弟!”她挣脱了搀扶她的女弟子,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让我加入曙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洞窟内激起千层浪!
轰隆——!!!
几乎在林小满话音落下的同时,洞窟深处,那扇禁锢着孙烈的厚重石门,猛地从内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坚固的、铭刻着压制符文的石门,如同被远古巨象撞击,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吼——!!!!”
一声饱含着无尽痛苦、暴戾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挣脱囚笼,撕裂了石门,狂暴地冲了出来!
烟尘碎石弥漫中,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踉跄冲出!正是孙烈!
他此刻的状态极其骇人!虬结的古铜色肌肉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许多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翻卷,流淌着黑紫色的、散发腥甜星煞气息的污血。更恐怖的是,数条由幽蓝星煞凝聚而成、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锁链,如同狰狞的毒蛇,贯穿了他的琵琶骨、四肢关节!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入他身后的地面,随着他的挣扎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不断收紧,勒入皮肉,带出更多的黑血!他双目赤红,布满了疯狂的血丝,仅存的一丝清明在无边的痛苦和星煞污染下苦苦挣扎。
他巨大的鼻孔剧烈翕张着,如同蒙尘古铜,死死地“嗅”向凌绝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深渊…腐臭…钥匙!”他的目光扫过凌绝,扫过洞窟内残留的、属于血眸的微弱气息痕迹,最后定格在虚空,仿佛穿透了岩层,看到了那遥远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永冻星渊。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星煞扭曲却依旧狂暴的毁灭冲动轰然爆发!
“打碎星渊!!”孙烈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塌洞窟顶部落下簌簌碎石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他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眼死死盯着凌绝,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与执着:“凌绝!算老子一个!!老子要亲手…砸碎那鬼地方!!”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鼓,在孙烈咆哮的余音中响起。
通道口,一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进来。是赵铁柱。他赤裸的上身同样布满伤痕,皮肤呈现出一种岩石般的灰败色泽,那是地脉本源被星煞深度侵蚀的迹象。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显然伤势极重,但每一步踏下,都异常沉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意志。他走到孙烈身旁不远处站定,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痕、如同老树根般的双手,然后,抬起右脚,向前,重重踏下!
咚——!
一股沉稳、浑厚、带着大地脉动的土黄色光芒,以他踏下的脚掌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光芒所过之处,洞窟地面那些被能量风暴撕裂的裂痕,竟发出微弱的“喀嚓”声,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弥合!一股坚韧不屈、承载万物的地脉之力在洞窟内无声地共鸣!
他没有说话,但这沉默的一踏,胜过千言万语。他站在了孙烈旁边,目光平静地看向凌绝,意思不言而喻。
洞窟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清风挺直了腰背,手中长剑发出清越的铮鸣,无回剑意虽微弱却凌厉无匹!白芷擦去眼泪,指尖翠绿与淡金的药灵光芒再次亮起!萧破岳低吼一声,忍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强行站直,那条暗红脉络隐现的新生左臂上,混沌与炎龙的气息在冲突中艰难地交融,燃起一层不稳定的暗金色烈焰!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通道口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袖气质:
“百炼峰,愿为曙天之刃!”
大师兄石浩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身上的百炼峰核心弟子服破损不堪,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尘土,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斜划至右肋,皮肉翻卷,虽然经过了处理,依旧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星煞污染的腥甜。他的脸色同样苍白,气息有些虚浮,显然伤势不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充满了疲惫之下不屈的斗志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一步步走进洞窟,步伐沉稳,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众人,最终落在凌绝身上,眼神锐利如刀:“凌师弟,莫长老带走了莫炎,也带来了希望。百炼峰的脊梁,从没断!我们流的血,我们失去的同门,需要有人讨还!星渊不碎,此恨难消!”
他走到众人前方,与伤痕累累却战意昂然的孙烈、沉默如山的赵铁柱并肩而立,声音如同洪钟,在洞窟内回荡:“百炼峰石浩,携师弟孙烈、赵铁柱、林小满…”他的目光扫过清风、白芷、萧破岳,最后回到凌绝身上,“以及所有心向破晓的同道!请入曙天!愿为锋刃,撕开这永夜血幕!纵百死…亦无悔!”
“请入曙天!纵百死,亦无悔!”林小满的声音带着虚弱却无比坚定的回响。
“请入曙天!”赵铁柱低沉如大地轰鸣。
“吼——!算老子一个!”孙烈咆哮着,挣扎着身上的星煞锁链哗啦作响。
清风长剑指天,剑鸣清越!白芷药雾升腾,生机与杀机并存!萧破岳左臂烈焰熊熊燃烧!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意志,所有燃烧的战意与不屈的信念,如同百川归海,最终汇聚到洞窟中央那个身影之上——凌绝!
他拄着劫烬刀,新生的右臂缓缓抬起,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握紧成拳!一股精纯而强大的混沌星力混合着深藏的寂灭道韵,随着他握拳的动作轰然爆发!
暗红色的混沌星力光柱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瞬间冲散了洞窟内残留的阴霾与颓败!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星璇流转,灰芒沉浮!
他没有说话。但那冲霄而起的混沌光柱,那紧握的、蕴含着新生与毁灭力量的拳头,便是最响亮的回答!
劫烬刀在他身侧,发出一声悠长而亢奋的龙吟,刀锋直指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