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外城,流民窟深处。
一座早已荒废、连佛像都只剩下半截泥胎的破败小庙。残垣断壁,蛛网密布,腐朽的木头散发着霉味。寒风从坍塌的墙洞灌入,呜咽如鬼哭。
凌绝盘膝坐在一堆干燥的枯草上,背靠着冰冷的断墙。他依旧是那副落魄书生的装扮,蜡黄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憔悴。怀中空空如也,那卷作为伪装的残破书册已不知去向。
他双眸微闭,指尖却在身前虚空中无声划动。一点凝练的混沌星芒在指尖跳跃,随着他的动作,在虚空中留下道道纤细、明亮、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光痕。光痕交织、勾勒,迅速形成一幅立体的、细节丰富的建筑结构图——楼高三层,飞檐斗拱,内部回廊曲折,雅间错落,甚至标注出几处灵力波动异常强大的节点。
正是天都府大长老轩辕弘最常光顾的销金窟——醉仙居!
玉简中的信息、白日里以神念悄然扫过的轮廓、以及从刀疤脸执事神魂碎片中搜刮出的零星记忆碎片,此刻在凌绝强大的元婴神识下被完美整合、推演、具现。每一个守卫可能的巡逻路线,每一处阵法的薄弱环节,甚至轩辕弘习惯落座的顶层“天字一号’雅间的位置,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这虚空星图之中。
“守卫森严,明哨暗卡三十六处,金丹十二人,气息晦涩疑似元婴者…三人。
凌绝的意念冰冷分析,“外围有‘玄阴锁灵阵’笼罩,隔绝内外灵力波动,强闯必惊动核心。最佳路径…后厨排污暗渠,直通地窖酒库,阵法节点在此处…有一息转换间隙。”
指尖的星芒在代表醉仙居后巷某处污水口的位置轻轻一点,光点骤然明亮。
“轩辕弘,金丹巅峰,主修《血煞戮魂诀》,嗜血狂暴,疑有替死血傀秘术,弱点,左肋下三寸,旧年道伤未愈。”星芒又在那立体人形虚影的肋下位置标注出一个红点。
刺杀计划如同精密齿轮,在凌绝识海中飞速运转、啮合。每一次空间瞬移的落点,每一记劫烬拳爆发的时机,吞噬能量后的退路…都反复推演。混沌劫婴端坐紫府,双眸开阖,左眼星火跳跃模拟着焚魂业力,右眼劫灰旋转推演着空间湮灭的轨迹。
就在他推演至最关键处,心神高度凝聚之时——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粘稠、如同毒蛇般的神念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庙外扫过!这波动并非直接探查,而是如同渔网般撒开,带着一种追踪“异常空间残留”的阴险目的!
凌绝指尖跳跃的混沌星芒骤然熄灭!虚空中的醉仙居立体图瞬间消散。他依旧保持着闭目盘坐的姿势,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体表玉光彻底内敛,《碎玉劫体》将肉身气息模拟得如同真正的枯木顽石。混沌劫婴归于沉寂,元婴法力蛰伏如死水,连神念都缩回识海最深处,只留下最本能的警戒。
那粘稠阴冷的神念波动在破庙内外反复扫荡了数次,如同毒蛇吐信,最终似乎一无所获,带着一丝不甘缓缓退去。
凌绝缓缓睁开眼,双眸深处一片冰寒。血魂追影术!天都府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阴毒!看来那三名执事的人间蒸发,终于引起了足够警觉。
几乎在凌绝睁眼的同时,破庙外,死寂的夜色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荡漾开几圈细微的涟漪。
四道身影,如同从浓墨般的黑暗中直接析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破庙坍塌的院墙四周。他们全身包裹在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黑紧身皮甲之中,脸上覆盖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身形略显佝偻,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行走间脚下无声,仿佛踏在虚空之上。
禁空卫!天都府最神秘、最擅长对付空间神通修士的杀戮机器!
四人站位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玄奥阵势。为首一人气息最为沉凝,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罗盘。罗盘中心镶嵌着一枚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晶石,散发出诡异的波动。
无需言语,四人同时动了!四只戴着黑色金属手套的手掌猛地按向地面!
嗡——!
以破庙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空间猛地一震!一股无形却沉重万钧的力量轰然降临!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水,无形的空间脉络仿佛被冻结、被焊死!《劫灰无间步》赖以施展的空间“缝隙”被彻底堵死、凝固!这片区域,瞬间化作空间牢笼!
同时,为首那名元婴禁空卫手中的黑色罗盘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罗盘中心那枚晶石疯狂旋转,射出一道凝练的、如同活物般不断扭曲的血色光束!光束无视了空间的凝固,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和锁定灵魂的阴冷,直射破庙内凌绝藏身的方位!正是血魂追影术的具象化攻击!一旦被击中,神魂将被标记,遭受血魂噬咬,无所遁形!
“找到你了!老鼠!”为首禁空卫面具下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
血魂光束瞬息即至!
盘坐于枯草堆上的“书生”猛地抬头!蜡黄的脸上再无半分惶恐文弱,唯有一双眸子,左眼星火燎原,右眼劫灰寂灭!
面对那锁定神魂的血魂光束和凝固的空间牢笼,凌绝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弧度。
他动了!
没有试图瞬移——空间已被冻结。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道疾射而来的血魂光束,掌心之中,一个微型的、深邃幽暗的混沌旋涡瞬间成型!
劫烬·归墟引!
噗!
那道足以让元婴修士神魂重创的血魂光束,如同泥牛入海,毫无阻碍地被吸入凌绝掌心的归墟旋涡之中!旋涡剧烈旋转、膨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消化这污秽的能量。
“什么?!”为首禁空卫眼中首次露出惊骇!血魂追影术竟被吞噬了?!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
凌绝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枯草堆上消失!不是空间瞬移,而是纯粹肉身力量爆发到极致产生的恐怖速度!《碎玉劫体》莹白玉光在体表一闪而逝!
原地只留下一道被踩爆空气产生的残影!
凝固的空间牢笼能封禁瞬移,却封不住这纯粹肉身突破音障的恐怖爆发力!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声音短促、压抑,仿佛被空间禁锢所束缚!
四名站位玄奥、正全力维持空间禁锢的禁空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他们身上的纯黑皮甲瞬间向内塌陷,后背对应位置猛地凸起一个清晰的拳印!面具下的眼睛瞬间爆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呃…噗!”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们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狰狞的恶鬼面具!四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飞出去!身体还在半空,便已彻底失去了生机!手中维持阵法的阵盘也脱手飞出,光芒瞬间熄灭!
为首那名元婴禁空卫修为最高,反应也最快,在凌绝身影消失的瞬间便感到了致命的危机,护体罡气瞬间爆发!然而,一只缠绕着混沌星芒、玉骨隐现的手掌,如同穿透一层薄纸般,无视了他仓促凝聚的元婴罡气,精准无比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劫烬·裂玉劫!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一股蕴含着“碎玉”震荡波的恐怖拳劲瞬间透体而入!为首禁空卫体内的骨骼、内脏、经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寸寸崩解!他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神采迅速黯淡,连元婴都未来得及遁出,便在体内那毁灭性的震荡波中被一同碾碎!
轰!轰!轰!轰!
四具尸体狠狠撞在破庙残破的院墙和倒塌的梁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漫天尘土。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凌绝的身影在为首禁空卫尸体倒地前,已稳稳站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他缓缓收回手掌,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之中,吞噬了那道血魂光束的归墟旋涡正剧烈波动着,颜色由混沌星芒变得暗红污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甚至隐隐有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在旋涡中挣扎尖啸!反噬之力如同毒蛇,顺着手臂经脉向上侵蚀!
“污秽…”凌绝眼中寒芒一闪,左眸深处红莲业火轰然升腾!
“焚!”
纯净的赤红火焰瞬间包裹住整个右手掌心的归墟旋涡!红莲业火熊熊燃烧,至阳至刚的净化之力与漩涡中污秽的血魂怨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片刻后,暗红污浊的旋涡被彻底净化、焚尽,只余下精纯的空间之力和些许驳杂的魂力被混沌金丹吸收。
他甩了甩手,仿佛掸去一丝微不足道的灰尘。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四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尤其是为首那名元婴禁空卫。
“禁空卫…血魂追影…”绝低语,如同寒冰碰撞,“看来轩辕弘…等不及了。”
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消失在破庙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证明着这场发生在皇都最阴暗角落的、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皇都的夜,还很长。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