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从来不知道,一向清冷孤高的卫小娘还是个急性子。
次日下午,她刚踏进内院,就瞧见林噙霜身边伺候的周雪娘守在内院大门不远处,见到她的一瞬间,快步上前:
“四姑娘安,大娘子今日遣人到林栖阁通知,今日葳蕤轩的请安小聚取消,小娘让我在此等候,别让姑娘又去葳蕤轩。”
墨兰皱眉,立刻想起来今日是逢十的日子,按规矩家中小辈要去葳蕤轩请安用膳。
“今日葳蕤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儿?”她记得今日几位小娘早上也要去葳蕤轩请安的!
“奴婢没进去,只知道今日卫小娘还特地带着妹妹给大娘子请安,没过多久,就听到大娘子叫着卫小娘的名字,似乎很生气……”
周雪娘顿了顿,继续道:“然后,正房伺候的奴才都被遣了出来,没过多久夫人就带着五姑娘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六姑娘出来了,其他的奴婢并不清楚。”
“五妹妹和六妹妹现在还在林栖阁?”
“六姑娘哭晕了,小娘暂时将六姑娘安置在林栖阁客房,奴婢出来的时候,五姑娘正陪着小娘说话呢!”
墨兰点点头,心中已然明了,能让明兰情绪激动到哭晕过去,只怕是昨天她听到的,卫小娘要将明兰嫁给陈林的事情。
不过,卫小娘不是说要先安排明兰和表弟陈林先见一面,为何突然改变主意,直接捅到大娘子那里去了?
为了弄清楚变故的原因,墨兰带着雪娘快速回到林栖阁。
林栖阁正房内,一向天真活泼,不知愁滋味的如兰,蔫蔫的趴在桌上,连林噙霜用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逗弄,也没张嘴。
她目光忧愁的看向林噙霜,有几分踌躇道:
“林姑姑,是不是男孩就是比女孩更贵重?卫小娘平日里根本不管明兰,却要拿明兰去维系落魄的娘家关系,为何不用七弟弟娶娘家姑娘呢?”
对上如兰清澈不解的目光,林噙霜也是叹息:
“在世俗人眼中,家族的血脉、姓氏、权利、产业都是通过男嗣来传承,他们认为男主外女主内才是伦理纲常,男子在外操持一家生计,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所以认为男子更重要。”
如兰撇撇嘴:“所以,如果长枫哥哥遇到困难,姑姑也会牺牲四姐姐吗?”
“不会,在姑姑眼中,你四姐姐和三哥哥一样重要,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四姐姐为你三哥哥牺牲自己。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我只希望你四姐姐能肆意妄为的活着!”
林噙霜语气坚定反驳。
墨兰站在门口,心中感动。不过娘诶,如兰心里面真正想问的,应该是王大娘子和盛宏会不会为了长柏和长槿牺牲她。
“五妹妹,事实上,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一样要工作赚钱,比如府里的嬷嬷丫鬟;官宦世家的夫人也要操持家业,经营铺面田庄,为家里增加进项。
所以,所谓的男尊女卑只不过是世俗用来控制女人的借口,他们将女子圈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却忽视女子刺绣、手工、经营嫁妆家业养家的事实。
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无可替代的价值,谁也不能让你牺牲!”
墨兰的声音冷清,却道破了这世道对女子的压制,也道破了女子想要不被随意安排,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如兰听到墨兰的声音,就好像看到什么救星,扑了过来,吧嗒吧嗒述说着今天葳蕤轩发生的震撼一幕,林噙霜在一旁补充,让整个过程也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卫小娘原本是带着妹妹去给大娘子请安,虽卫姨妈不算是盛家的正经亲戚,到底是上门做客的,也要主动拜访主母。
王若弗刚好前一日看了墨兰找的汴京城适龄男子的资料,就想着问问卫小娘的意见。
她也不过是提了这么一嘴,卫小娘立刻就跪了下来,甚至污蔑明兰和她表弟陈林情投意合。
也是最近事情太多,王若弗一时也没深想,就气的七窍冒烟,觉得明兰私相授受,就将在葳蕤轩的女学上课的明兰叫了出来。
明兰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甚至不知道有个表弟,王若弗哪里不知道被骗了,就怒斥了卫小娘。
结果,卫小娘,又说什么明兰只是庶女,也配不上什么好人家,还不如嫁给她娘家的侄子,都是一家子亲戚,肯定能对明兰好。
明兰听到那话,简直是跟晴天霹雳一样,她本来就还未从齐衡是渣男的伤害中走出来,结果卫小娘一顿贬低她的身份,就强行给她安排了婚事。
“四姐姐,您说爹爹会不会被卫小娘说服,让明兰嫁给卫家表弟,反正明兰和我一样,也不能为家族做贡献?”
如兰虽和明兰感情一般,但同为女子,还是免不了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一听这话,墨兰就知道小姑娘还没想明白:
“你们怎么不能为家族做贡献了?只要你们立身持正,在家孝敬父母,出嫁孝敬公婆,表现出盛家女的举动皆有法则良好品德,就是为家族做贡献。”
如兰刚想反驳,就听墨兰道: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但要学会利用规则,在外该装装,树立贤良淑德的名声。对内要是要将下人、夫君、公婆……还有最重要的钱财全部拿捏在手中,日子就能怎么畅快怎么来。”
如兰眼睛已经在冒星星了,拉着墨兰的手不断夸赞,林噙霜也是一脸欣慰,女儿想的通透,就永远不用担心她吃亏。
门外的明兰,原本醒过来想和林噙霜告辞,没想到听到墨兰这番离经叛道的话,心中也是赞同的。
她原本就是“穿越者”,就算不会制作肥皂、火器、玻璃等,但在现代社会二十多年的教育,就算是做个小生意,也能养活自己。
即使嫁到卫家又如何,她学法的,必要时候,将整个卫家都嘎了,也能让人查不到一丝证据。
是的,明兰已经彻底黑化了,她之前总想着嫁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可自己学法的,见过多少夫妻最后形同陌路,见过多少有钱男人花天酒地,怎么还想着嫁给高门呢。
以她的身份,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庶子就不错了,可无论嫁到哪里,只要她立得起来,都能活的很好,去他的齐衡,去他的卫家。
晚上,明兰向林噙霜道了谢,又和如兰一起在林栖阁用了晚膳,不顾林噙霜的挽留,坚持回抱香院。
望着明兰离开的背影,林噙霜有些担忧:“墨儿,你觉不觉得明兰那丫头的眼神不对。”
墨兰也发觉这,这丫头也不知是被她点醒了还是怎的,一副战意盎然的样子,只怕今晚卫小娘要不好过了。
为了看热闹,墨兰在明兰身上留下一抹神识跟着回到抱香院。
见她进了院子,就被卫小娘身边的丫鬟请到正房。
“你还知道回来,六姑娘现在翅膀硬了,见到亲娘被大娘子责罚,都能不闻不问,跟着侧夫人离开,这是看我这个娘不行了,想要攀林栖阁的高枝?”
卫小娘的言语尖酸刻薄,表情更是狰狞,她恨透了这个女儿,如果不是这个女儿,她早就上吊自杀了,怎么会留在盛家这个毁她清白的地方。
卫姨妈在一旁绿茶味十足劝道:“姐姐,明兰也不是故意的,孩子还小,好好说……”
“你明天就去跟大娘子说,你要嫁给你表弟,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女儿!”
“明兰,你表弟如今已经是秀才,你只要嫁过来,以后定能做官夫人。姨妈也是为了你好,那高门大户的婆婆是那么好相与的……”
明兰冷眼看着这两姐妹一唱一和,最后直接一句话将两人堵了回去。
“小娘,无论哪家,庶女的婚事也只能是大娘子和主君做主,女儿不是那等不知廉耻恨嫁之人,只要大娘子和爹爹同意,女儿绝无二话。”
她眼底泛着恨意,前几年还觉得为了更好的生活,离开抱香院是不是太过冷血,如今看来,这卫小娘能害死亲女儿,她一个异世芯子,有什么好愧疚的。
明兰说完,就转身离开,全然不顾卫小娘和卫姨妈难看的脸色,自然也不知道两人依旧没有放弃,算计将明兰骗出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