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的力量,不仅笼罩朝堂,更遍及天下。大街小巷,田间地头,无数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仰望着天空中那场发生在程府、震动朝堂的“大戏”。
大街小巷中,田间地头的百姓也纷纷议论起来,光幕上不断飘过弹幕。
【俺们在家,是不是也跟那程将军似的?婆娘和老娘拌嘴,俺就装聋作哑,想着糊弄过去就完了?看那程小娘子瘦的……俺家丫头要是那样,俺不得心疼死?】
【以前总觉得家里鸡毛蒜皮都是女人的事,烦。现在想想……那‘家和万事兴’,光靠女人忍气吞声‘兴’起来的,算个屁的‘和’?咱们大老爷们,是不是也该把家……当个‘事’来管管?】
而女人们的深省也悄然进行中。
—— 华丽的绣楼里,世家夫人怔怔地看着光幕中萧元漪惨白的脸和程少商枯瘦的身影,手中的绣花针久久未动。她想起自己为了固宠,将体弱的庶子养在名下,却冷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她喃喃自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叩问自己。
——长秋宫皇后宣神谙端坐凤椅,仪态万方,但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沉的悲哀。
光幕中程少商那句“一辈子不是为家族牺牲,就是为丈夫、为儿子牺牲、隐忍”,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破了她维持了数十年的平静表象。她想起了自己为了“贤后”之名压抑的本性,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牺牲的青春与喜好,为了太子和诸皇子殚精竭虑却依旧无法化解的忧虑……一滴清泪无声滑落,没入华丽的凤袍。她牺牲了所有“自我”,换来的“家和万事兴”,究竟有几分真实?
——永乐宫越妃越姮倚在软榻上,看着光幕,嘴角挂着一丝惯有的、带着嘲讽的冷笑。
她对程少商的话深以为然,甚至觉得骂得还不够狠!她一生骄傲,不屑于像皇后那样隐忍,但也深知在这深宫之中,无论多么受宠,终究是依附帝王而活。她为儿子筹谋,为自己争权,可这一切的根基,依旧是皇帝的宠爱和“允许”。“呵……争宠不如争权?可这权,不还是男人给的?”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锐利。
——汝阳王府裕昌郡主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得的珠钗,看到光幕中程少商瘦小却气场强大的样子,以及那些关于“女子争斗牺牲品”的话,不屑地撇撇嘴:“装神弄鬼!牙尖嘴利!不敬长辈,活该被饿死!”
但当她看到文帝的旨意和朝堂上关于“家主责任”的争论时,拿着珠钗的手却微微一顿。她想起了自己痴恋凌不疑而不得的种种,为了他针对其他女子的那些小动作……一丝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难道……她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笑话?她烦躁地将珠钗扔回妆奁。
——王家王姈看着光幕,脸色变幻不定。她素来骄傲,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此刻却也被那番话震动了心弦。她想起母亲文修君为了所谓的“家族使命”和早已没落的乾安王一脉,近乎疯魔地逼迫她、利用她……“牺牲品……”她咀嚼着这个词,第一次对母亲灌输给她的“使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和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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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正厅,一片狼藉。程老夫人被抬了下去,程始和萧元漪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失魂落魄地看着程少商那决绝离开的方向。
女儿那蜡黄的小脸,那句“被饿得只剩下一把枯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们脑海中回荡,让他们痛彻心扉,羞愧欲死。
然而,董舅父案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巨大的恐惧和责任感压倒了他们此刻对女儿的愧疚。程始猛地抓住萧元漪的手,声音嘶哑:“元漪!董承之事牵连太大!我们必须立刻进宫向陛下请罪!说明情况,或许……或许还能争取一线生机!”
萧元漪看着丈夫眼中深切的恐惧和那几乎被压垮的脊梁,赞同的点头。她知道,此刻更重要的是程家的存亡,哑声道:“好……立刻进宫。”
夫妻二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带着一身狼狈和惊惶,匆匆策马奔向宫城。
当他们跪在文帝面前,语无伦次地请罪,急切地想要解释自己确不知情时,文帝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行了,程卿,程夫人,起来吧。”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光幕之中,朕与满朝文武,皆已目睹一切。尔等震惊愤怒之状,不似作伪。董承之罪,乃其个人贪婪所致,与尔等无关。”
程始和萧元漪愕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帝看着他们,目光深沉:
“光幕所示,亦让朕明白,治家如同治国。程家后院不宁,根源复杂。程卿,你身为人子、人父、家主,确有失察、失和、失教之责!望你经此一事,好生反省!至于程四娘子……”
文帝顿了顿,想到那瘦弱的身影和惊世之言,语气复杂,“她……自有其缘法。你们……暂且不必打扰她。”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明察!”程始夫妇如蒙大赦,重重叩首,心中却百感交集。陛下的宽宥让他们松了口气,但那句“自有其缘法”和“不必打扰”,又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他们知道,那个女儿,似乎真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凌不疑接手此案,行动如雷霆万钧。即使没有程少商的帮助,这件摊开在阳光下的案子,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很快就清晰起来。
他顺藤摸瓜,查账目、捕同党、封仓库、追赃款,效率惊人。董舅父及其核心党羽的罪证迅速被坐实,铁证如山。其贪墨之巨、倒卖军械数量之多、涉及地方豪强甚至山匪网络之广,令见惯风浪的凌不疑也暗自心惊。
至于光幕中点名要查的葛氏,凌不疑也并未放过。
然而,深入调查后发现,葛氏虽曾利用程家权势为自家葛氏布庄牟利:如低价拿原料、高价卖给程府采买等,也收受过董舅父送来的“孝敬”,一些布匹或钱财,但对于董舅父挪用军饷、倒卖军械这等杀头大罪,她确实毫不知情,更未参与其中。她那些行为,顶多算是仗势欺商、中饱私囊,够不上此案的重罪。
最终,葛氏因过往的一些经济问题和收受不当利益,被罚没部分家产,申饬禁足,算是小惩大诫,但也吓得她魂飞魄散,再不敢有半分嚣张。她这条池鱼,在凌不疑精准的刀锋下,侥幸躲过了被彻底碾碎的命运。
董舅父及其核心党羽,则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迎来了他们应得的、最严厉的审判。光幕引发的风暴,在凌不疑雷厉风行的办案中,暂时落下了第一幕。
但程少商掀起的关于家庭、性别、责任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冲击着这个时代固有的堤岸。无数颗被触动的心,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