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长安皇城各官署却已提前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两仪殿内的决策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庞大的行政神经末梢。
门下省内,烛火一夜未熄。几位中书舍人伏案疾书,根据御前议定的方略,草拟着正式的诏书与敕令。笔尖在黄麻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关乎千里之外的战局与万千将士的性命。
· 东线诏令:详细规定了程名振、苏定方东征的兵力构成——主要调动营州都督府下辖的府兵,并征发安东都护府部分番上卫士,总计约两万余。明确了粮草由河北道的魏、邢、贝、德等州负责征集,通过永济渠北运,汇集于营州。行军路线定为自营州出发,渡辽水,首要作战目标直指高句丽西线重镇——新城(今辽宁抚顺北),以解新罗北境之围,并牵制高句丽主力。诏书中严词申饬盖苏文“凶逆滔天,屡违朝化”,要求唐军“伺其间隙,乘机电扫”。
· 西线任命与方略:起草对程知节、王文度的任命状。指示其先行至凉州(今甘肃武威)集结关内、陇右部分府兵及归附蕃骑,总兵力暂定五万,进行战前整训。敕令要求他们“审观事机,详探虏势”,先行肃清庭州、西州周边的西突厥游骑,确保安西根本,同时派遣斥候深入,摸清沙钵罗可汗主力的确切位置与动向,为后续可能的主动出击做准备。敕令中特别强调“持重”二字,体现了朝廷在此线暂取守势、伺机而动的谨慎态度。
兵部衙署内,气氛同样紧张。吏员们根据诏令内容,紧张地勘合符节。依据唐制,“凡兵马在镇,每番各给敕符,留内一半,付镇一半。” 此刻,兵部官员正仔细核对即将发往营州和凉州的右半符,与留存于宫中的左半符的纹路、铭文是否完全吻合。同时,开具相应的“驿券”,明确规定信使的行程路线、沿途驿站及可动用的资源等级。任何微小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命令无法执行或传递延误,无人敢掉以轻心。
皇城门前,拂晓的薄雾尚未散尽,数批精干的信使已整装待发。他们身着代表不同紧急程度的信使服色,背负装有敕令和符节的防水背囊,身旁是精选的驿马,打着响鼻,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 东线信使:一行三人,配备最强健的驿马,他们将沿着贯通东西的官道疾驰,出潼关,经洛阳、河北,直趋营州。这是帝国的主干道,驿站完备,传递速度最快。
· 西线信使:同样精悍,他们的路线是出长安,经陇山道,前往凉州。这条路部分路段较为艰险,但对熟悉道路的驿使而言,亦能保证速度。
“验符!发券!”兵部官员高声唱喏,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驾!”为首的东线信使一声低喝,猛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出春明门,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瞬间敲碎了长安清晨的宁静,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东方的官道尽头。紧接着,西线的信使也策马扬鞭,卷起一股烟尘,向着开远门方向飞驰而去。
帝国的邮驿网络随之全力开动。沿途驿站早已接到快马提前送来的“排家牒”(预报文书),备好了接力用的快马、干粮与清水。信使每到一站,验证符券无误,即刻换马再行,人则抓紧时间饮水进食,片刻不息。唐律对驿使传递有着严苛的规定:“诸驿使稽程者,一日杖八十,二日加一等,罪止徒二年。若军务要速,加三等;有所废阙者,违一日加役流,以故陷败户口、军人、城戍者,绞。” 正是这严密高效的体系与严厉的律法保障,确保了帝国政令的畅通无阻。
李治或许并未亲临城门送行,但他站在宫城的高处,远眺着信使消失的方向,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力量正从长安辐射向四方。他的掌心微微出汗,既有诏令已发的决然,更有对前线战事的深深牵挂与一丝隐忧。这两道承载着帝国意志与帝王期望的敕令,正以日行数百里的速度,跨越千山万水,奔向烽火连天的边境。它们不仅关乎两场战役的胜负,更关乎他李治的威望,以及大唐帝国在四夷心目中的赫赫天威。帝国的战争机器,已然隆隆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