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墨静静地听着,指间白玉茶盏温润的质感仿佛能助他凝神思考。直到李恪将“轮践制”的构想阐述完毕,阁内暂时只剩下窗外永恒的海浪声时,他才缓缓放下茶盏,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
“句句切中要害,字字源于实践。”东方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你所言‘能用’、‘接地气’,乃至‘轮践制’,皆是金石之论,补我思虑之不足。实务之重,确为根基,无此根基,一切宏图无异于沙上筑塔。”
他话锋微转,目光变得更加幽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阁楼与海景,投向了更加渺茫的时空深处。“然而,恪殿下,”东方墨语气深沉,“天枢城所育,若仅止步于‘能用’之才,或可为一地干吏,一方良守,却终究难当未来之大任,难应那天地翻覆之变局。”
他站起身,缓步踱至窗前,负手而立,望着那似乎能吞噬一切却又孕育无穷的浩瀚海洋。“墨羽所求,非仅善于处理具体事务之‘纬才’,更需具备洞察大势、执掌全局、理解文明兴替规律的‘经才’。”他侧过头,看向李恪,眼神锐利如能剖开迷雾,“何为经?是纵览古今之变的史识,是明辨人性幽微的智慧,是把握时代脉搏的敏锐,是坚守文明火种不移的信念!何为纬?便是你方才所强调的,农稼、工造、经济、沟通等一切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经纬交织,方能成就不朽之业。”东方墨的声音在涛声映衬下,带着一种恢弘的气度,“故而,天枢城之教学,我意以为,当以‘经史为基,实学为用,理念为魂’。”
他细细阐释这十二字纲领:“‘经史为基’,非为寻章摘句,乃是以史为镜,知兴衰,明得失,涵养胸襟气度,铸就战略眼光。‘实学为用’,便是你强调的实务,是经世济民、开拓基业不可或缺的手段与工具。而最为关键的,‘理念为魂’——”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需让每一位学员深刻理解并认同,墨羽存续文明、开拓未来之核心使命。其所学一切,无论文武,无论经史实学,最终皆要服务于这高于个人、家族乃至一朝一代的宏大目标。”
“唯有如此,”东方墨总结道,目光灼灼,“方能培养出真正能应对四方风雷、无论身处大唐州郡、西域戈壁、漠北草原、南洋群岛,乃至我们尚未踏足的更遥远之地,都能从容布局、稳健开拓的栋梁之材。他们既是能处理繁琐事务的实干家,更是心怀天下、眼望星海的战略家。”
这一番话,将人才培养的目标从“技术官僚”的层面,陡然提升到了“文明传承者与开拓者”的宏大高度。李恪闻言,心中震动,先前因实务经验而生的些许自得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敬畏与明悟。他意识到,东方墨所图,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