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光阴,如水般在南域湿热的空气中流淌而过。东方墨与青鸾暂留于此,亲自督导新策推行。变化,并非一蹴而就,却如春雨润物,在瘴疠山林与蜿蜒河道间悄然发生。
沿海的“商路”区域,变化最为显着。依托“四海镖局”的建立,原本零散、高风险的海陆联运被初步整合。镖局的旗号在几个主要港口渐渐打响,明面上承接贵重货物押运,暗地里则构建起一条相对可靠的人员与情报传递通道。镖师们不仅需要武艺,更需熟稔海况、知晓各地码头规矩,甚至能应付小股海盗的骚扰。数支“长风商队”也组建起来,他们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大宗货物,而是更灵活地深入大小港湾与沿海村落,用盐铁、布帛、瓷器,交换珍珠、玳瑁、名贵香料乃至海外传来的新奇物事。一次,一支长风商队甚至通过与某个亲唐的俚人小部落合作,成功将一批紧要药材,在官道因山洪断绝的情况下,通过海路与短途人力背负,及时送到了内陆急需之地,初步展现了“墨源”经济脉络与应急通道的双重作用。
在内陆的“文教”区,调整后的“明德书院”逐渐摆脱了门庭冷落的窘境。书院不再高高在上地只讲授经义,而是请来了懂得农耕的老把式、识得百草的药师,甚至擅长水利的匠人。课程变得实用而生动,孩子们不仅学字,也学如何看云识天气,如何堆肥增产,如何用常见草药处理热毒暑湿。一些开明的俚人小头人,见到子弟在书院既能识文断字,又能学到安身立命的实在本事,态度也从观望转为默许甚至支持。虽然尚未能培养出顶尖人才,但一批对“墨羽”抱有善意的本地少年正在成长,他们通晓俚汉情由,成为了沟通的桥梁。书院附设的医棚,由略通医术的夫子与“墨羽”招募的游方郎中坐诊,免费为周边俚汉百姓治疗常见疾病,更是赢得了不少民心,间接为“墨网”提供了许多细微却宝贵的地方舆情。
而在最为艰难的边陲“渗透”区,成效虽慢,却意义深远。数名被精心挑选、具备极强适应能力和语言天赋的“行者”,已成功潜入包括黑齿部在内的几个重要部族区域。他们不再急于打探核心机密,而是以行商、匠人或游医的身份,学习语言,记录习俗,绘制精确到水源、小径、猎场分布的地形草图。其中一人,凭借一手修理铁器的手艺和公允的价格,甚至在黑齿部的附属寨子获得了临时居留的许可。石雷重组后的“墨刃”小队,经历了最初的不适与减员,幸存者皆已褪去北疆的骄悍,变得沉默而机警。他们学会了辨识有毒植物与可食用菌类,懂得利用藤蔓在林间快速移动,设置不会被轻易发现的预警机关,甚至能模仿几种鸟兽的叫声进行简单联络。虽然战斗力或许不如前,但生存能力与侦察效能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次,一支“墨刃”小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伪装,成功避开了两个正在械斗的部族武装,将一份关于该区域冲突升级的预警情报及时送出,避免了“墨羽”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日晚间,东方墨与青鸾再次立于初来时曾驻足的那座竹楼廊下。月色如水,洗去了白日的溽热,远处的山林在夜色中显得神秘而静谧。与数月前初至此地时的凝重压抑相比,此刻空气中仿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
青鸾将一份整理好的简报送至东方墨手中,轻声道:“先生,各地回报均已汇总。四海镖局已稳定承接三条海陆线路;长风商队与沿海十七个大小部落建立了初步贸易关系,并开始收集南海蕃商动向;明德书院在内陆五处开设,吸纳俚汉学子近百人,周边舆情渠道初步畅通;边陲区域,已有九名‘行者’成功潜伏,覆盖重要部族七个;‘墨刃’完成初步重组与适应性训练,可执行基础护卫与特定区域侦察任务。”
东方墨接过简报,并未立即翻阅,目光依然投向远方黑暗中起伏的山峦轮廓。他知道,这点点星火,距离燎原之势还差得极远,南域的局面依然复杂脆弱,来自朝廷、地方豪强、以及那些更深山处未知部族的挑战依然存在。但至少,墨羽的根须,已经在这片曾经难以着力的土地上,找到了缝隙,并顽强地扎了下去。
“根基已立,脉络初通。”东方墨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平静而悠远,“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静观其变,顺势而为了。”
他转身步入竹楼,案头灯下,是更为详尽的南域舆图,上面开始标注出新的、充满希望的印记。南域墨羽,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草创时期,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星火既已点燃,便有照亮未来的可能。他与青鸾在此地的使命,暂告一段落,是时候将目光重新投向那风云激荡的长安与更广阔的天地了。